夜色昏沉,初秋的寒气肆意奔流,进了殿门直觉得内室暖气腾腾,与屋外的寒意对比异常。殿内灯烛闪烁,略有昏暗,安息香从雕花镂空铜熏处缓缓地冒出来。
皇帝端坐在御案前,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不由想起他的皇后,倘若当初他没有想要一个嫡子,一个他和她的儿子日后来继承这万里江山,那么是不是他就可以和她一起携手白头?
思及往事,皇帝的眉间微微松开,他从案上起来走到祉禄的身旁扶起他,却忽然嗅到一丝在熏香遮掩下的味道。灯花越聚越大,烛火跳动得厉害,突然哔啵爆开,皇帝的怒火禁压不住烧了起来,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刚被扶起的祉禄根本预防不及,被踹出两尺之外,腹部疼得厉害。
“你个逆子,月还未上梢头,你就已经满身酒气了?就你这副德性,还有脸做我东景的侯爷?”殿外随侍的小太监听得皇帝的怒骂已是心惊,又传来传来杯盏铜炉打翻的声音,更是不由心下计较着要不要去寻人前来。
要知道御前侍候,掉脑袋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心下还在计较着,又听殿内传来皇帝怒喝:“你成日就知道厮混,朝中已是颇有言辞,要不是看着你母后,朕早就废了你个不成器的家伙。今日,今日朕要是还放纵你,就对不起列祖列宗,朕,朕今天一定要废了你!”
司殿太监心知不好,赶紧悄悄退出殿外,告知卓远速速去寻安华来。
皇帝发怒起来谁都不听,后宫众多嫔妃无论再受宠的,都无法婉转局面,每回只有安华来了,才能平天子怒。
站在一旁的晁晏也只是冷冷旁观,看看窗外天色,又看看角落的滴漏,心中暗道怎么今夜桓王还未过来,这戏他还想不想登场唱?
皇帝砸完案上的东西,又怒骂了半晌,便听门后的司殿高宣道:“安华公主殿外候驾!”
声音还未落下,安华便匆匆走进殿内,看到满室狼藉不由头疼,刚为自家弟弟收拾了一场,现在又来一场。
她故作惊慌的走到皇帝面前行礼后跪下泣道:“父皇,儿臣今夜梦到母后了,她说父皇已经好久不曾去为她忌酒,问儿臣父皇身子可好,让儿臣务必督促父皇好生颐养。可如今夜已深,父皇还在肝火大动,儿臣,儿臣可如何向母后交代啊!”
祉禄也忍着疼痛跪好俯身道:“父皇息怒,是儿子不孝,今后定会好生克己,不求能为我朝做多大贡献,只求能为父皇分忧一二。”
在一旁的晁晏看着皇帝怒容渐收,继而跪下道:“陛下安康方是我朝之福,平侯既已知错,便饶恕他年少轻狂一回吧!如今雍原郡瘟疫肆虐,百姓疾苦,何不让侯爷前往治灾,也好给他以后戴罪立功的机会!”
东景奉行“贵子入朝”,朝中皆是世族大家子弟,而晁晏出身于寻常百姓之家,又毫无权势流派故而素来得皇帝亲信,又有安邦定国的砥柱之才,因此为官八年便从小小的尚书台笔录直升中书监执令,同帝于文德殿一同批阅奏本谏议政事。
随着皇帝逐渐的衰老,处政早已力不从心,现在朝中之事大多由“凤池”的谏议政和“中书监”的内谏议论断过后再呈报给皇帝,而皇帝也习惯了对于一些难以抉择的事情与晁晏简议后再批阅。
可以说,现在的晁晏虽还未拜宰相,但早已是皇帝身旁最有权势的人。
夜也深了,如不是雍原城传来的瘟疫急报皇帝早已就寝,他听了晁晏的话后摆摆手,下令道:“即刻筹备前往雍原治灾事宜,建畿营调拨一支精锐于平侯,明日一早平侯持天子节令出发治灾。”言罢又想起来什么,停顿片刻又道:“瘟疫乃国之大事,瘟疫期间不可有赏玩之乐,秋收之猎着令推延。”
看到祉禄和晁晏双双领旨退下,安华才暗暗松了口气,见皇帝眉间疲惫,正欲告退,又听皇帝开口道:“安华,你下次梦到你的母后,替朕问问,她怎么好久不曾入朕的梦里来了。”
安华听罢道了声诺,这才踌蹴着道:“父皇,祉禄早已到了舞象之年,射御之礼已也学完,是否该为其婚配了?”
祉禄去年年初就已过了射御之礼并于宗庙祭礼加冠,按照往常,皇子加冠后,必定有开府和婚配的旨意下达,可祉禄加冠已有一年却还毫无消息,安华的忧心不无道理。
皇帝沉思片刻,却还是没有答复,只道夜深了让安华勿奔波来回,到偏殿就寝明日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