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饭后休息,姚天禧到孟材翁屋外求见。
屋内孟材翁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姚天禧进屋低头道:“先生此番对弟子实在用心良苦,可弟子此番出行时间较长,留在这又不能赶回家中过节,只怕家里不会同意。”
孟材翁道:“放心吧,你父亲是明事理之人,待我回去自会说服你父亲,吃住你也无需担心,杨家与高家都是大富之家,不差你这一口粮食,我早已与高兄交代过了,你只需用心与他们二人学习,两月后回去便可。”
姚天禧感激道:“先生对我真如同亲孙儿一般,天禧不知如何报答。”
孟材翁道:“我已年过六旬,何图报答,我早已说过,若你日后成才,不要忘了我这个老头子便好。”
姚天禧重重点头。
孟材翁对姚天禧道:“你们三个后生,都天资不凡,又各有不凡之处。高启读书过目不忘,精通历史,又于诗词最有天赋,但终归是闭门造车,需要多增长阅历,不断出游,才能成才。杨基悟性最高,但涉猎过广,若能专攻于一门学问,必可成一代大家。”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虽然因家境原因,所学所见照比二人稍差,但你的思想从不被书中框架局限,看待任何事都有自己客观的判断,这一点天分是为师最为惊讶也是最为看重的。你一定要放下因身世而自卑的心理,多与杨基、高启他们这样有才情的少年接触,磨练自己的心性。为师所学不够精湛,不能教你太多学问,但有一条道理,为师教你后一定要记住。”
姚天禧认真道:“先生请说,天禧一定记在心里。”
孟材翁闭目回想片刻,缓缓道:“但凡历代大家,均不能放下宗派之别,门户之见。为师早年间曾有所际遇,深知世间道理、学问莫不同宗同源,只因所学之人身份不同、立场不同,是以百家争鸣。你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虚心求教各宗名家。当世大儒、得道高僧、隐居仙士等都要去求、去学、去听、去问,待你学通各家,融会贯通,必成大器。”
姚天禧一直见孟材翁以儒士自居,此刻却教他博取众家所长,放弃派别成见,心中大为惊讶,刚想出声询问详细缘由,便被孟材翁挥手打断。
孟材翁怅然道:“其中深意,为师想了几十年也不甚清楚,是一位高人之见,你只需记住便好。”
姚天禧点头道:“天禧记住了。”
次日,孟材翁准备返程,与众人告别后,姚天禧送孟材翁出城。
孟材翁道:“昨日对你所言,可记住了?”
姚天禧回道:“恩师之言,天禧死也不敢忘记。”
孟材翁欣慰道:“我儿天资较差,莫说成器,我教授的也最多学个六七成,所幸晚年收了你这个天资聪慧又听话的好学生,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姚天禧道:“天禧愧不敢当。”
孟材翁道:“我将你看作自己孙儿一般,便刻意引导了你树立了远大的志向,多教给你些日后所用的道理。你总有些自卑之心不能抹去,我有些放心不下。”
姚天禧这两日总听孟材翁着急教给自己各种道理,突然一阵不祥预感,急声道:“先生回去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孟材翁哈哈大笑,摸了摸姚天禧的头高声道:“不必送了,将为师最爱听的那篇文章大声背给我听,权当辞别了。”
姚天禧不惧旁处行人眼光,昂首高声背诵,“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孟材翁逐渐远去,姚天禧口中不停,“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材翁听着爱徒气宇轩昂的声音,越笑越是开心,行走间,忽的高声唱道:“先祖才高平乱世,我辈只做教书人。自诩儒生数十载,不如山中看门人!”
片刻间姚天禧泪流满面,朝恩师所去方向长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