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作为江汉间最大的一州,水陆交通极为便利,商业的活跃自然形成固定的商船停泊码头,其中最为著名的有两处:一处在襄阳城南五里处的岘首山南,是个客运码头。
另一处则是襄阳城西的大提,又称“老龙堤”,自万山至小北门长约十里,却是个货运码头。
时至傍晚,白日里商铺杂错、客商云集、人声鼎沸的老龙堤到了此时依旧繁忙,盛夏时节的夜晚少了炎炎烈日的灼烤,偶有清风吹拂,暑气自然减了稍许,许多船只都将卸货装货放在了夜晚。
天色已暗月亮悄悄爬上枝头时,大船缓缓靠向码头,船来船往的老龙堤码头早便停泊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只,并无人特别注意这船,但一直停于附近的几辆马车却忽地动了。
车夫轻轻吆喝一声,那马车便向大船行去,不知谁低声喝了几句,本在码头上挥汗如雨挨挨挤挤搬货的船工立时向两旁让去,不多时竟空出了一条道由得那几辆马车直直行到大船边上。
大船稳稳靠于码头边,几条浮板迅速搭上了岸,马车车厢内下来几人恭敬地立在浮板两旁静候船上人下来。
灯笼亮起,大船甲板上立着几人,师徒二人白色的衣裳如此显眼,即便是夜里,夜色依然遮不住他二人通身夺目的光彩,赵娴暗叹道:“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车王官先前在无名岛出现时曾言明是奉王妃之命将赵允进带回王府,如今此行未能如愿,而他面上竟无半点波动。
赵娴又想起前些时日她与兄长拜会楚王时,于王府内见到所有下人在王妃面前行事小心翼翼莫不恭敬害怕,如今这车王官面色从容并无担忧之色,分明便是毫不在意,可见他对王妃并不如何惧怕。
车王官眼神随意扫过岸上立着的贴身侍卫,淡淡地对赵允升说道:“府内已派车迎接二公子,下官尚有要事,容先行离去。”
赵允升点头:“王官不必拘礼,尚请随意。”
车王官将视线投到赵娴身上,面容冰冷地点了点头,又深深地注视了赵允升一番后对他拱了拱手,施施然下船乘车而去。
赵允升面色沉静而双目中却透出了一丝疑惑之色,他目送车王官飘然而去,须臾转身对赵娴笑道:“历经此番险境你我二人亦算患难之交了,他日定来我楚王府一聚,在下必扫府相迎。”言语中不乏拉拢亲近之意。
赵娴淡淡道:“若是同道中人,在下自当登门拜会,亦可把酒言欢。”言下之意是你若安分守己没别的险恶用心,自然就是同道中人,喝酒聊天做朋友都不在话下。
赵允升目露深意看着赵娴,片刻后笑道:“公子当真是用心良苦!”又对赵娴身后抬了抬下巴望着走上甲板的诸多匠工,问道:“这些匠工可要我楚王府相助安置?”
赵娴摇头道:“他们既是由蛟龙帮掳掠去的,如今我们将他们带出来自然是放他们归家。”赵允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赵娴转身见匠工已然到齐,对其中一位她曾指派做领头小队长的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不时点头眼露感激之色,而后立于最前方面对一众匠工清了清喉咙,扬声说道:“公子言明,既然已离开无名岛,有家之人现下便可下船归家,若无家又不愿待在襄阳的,他愿派人护送我等去汴京,亦会禀明皇上为我等于官办船场觅得差事,日后也可吃官粮为大宋效力。”
诸匠工闻言大喜,自是低声热烈商讨起来,片刻后约一半人躬身对赵娴恭敬施礼并说了一番感激之话后默然离去,另有一半留下之人将商讨结果告诉方才那小队长。
那小队长是位中年沉稳男子,他虽感激赵娴等人救命之恩及细心安排,心中却尚有疑虑,譬如眼前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青年因何能让他们进官办船场,又有何来头能禀明皇上?
而他方才从赵娴与赵允升对话中猜到赵允升的身份是楚王府二公子,暗想若由这等身份之人相助或许更为妥当?
赵娴见这小队长面有豫色,似是惴惴又颇多不安,暗觉奇怪,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人的顾虑,心中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自己言之凿凿要助这些匠工,原是不想浪费了这些人才,可惜却有些操之过急,却忘了自己这不尴不尬的身份。
如今她做男子打扮,并无任何明面上的官位,若是明言自己真实身份,公主之位虽尊贵,但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这头衔显然无法让人信服。
又瞥见这小队长对着赵允升自然流露出的恭敬之色,而赵允升似笑非笑的神情格外显眼,才恍然为何赵允升一直不曾点明他与自己的关系,而装作与己不相识般,原来早便想到这点,自己一不小心又被这人算计了去,心中懊恼之际又苦于自己承诺之言确实无太大信服力。
月色皎皎,在甲板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岸上运货声忽近忽远,抬头望了望明月默默算了下时辰,想到再过不多久便要宵禁了,赵娴心中顿时起了微微的燥意。
不知何时殷仁与李易已悄然上得甲板立于她身侧,殷仁轻咳一声道:“这位大叔的顾虑不无道理,只是不知若是皇上钦派大将军之言,你等可还有疑虑?”
“大将军?皇上钦派?若果如此,小人等人自是相信。只是这钦派大将军又在何处?”那小队长低声问道。
殷仁轻笑一声,抬手远远指了一下道:“诸位稍安勿躁,且看那边。”
诸人顺着殷仁手指望去,只见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