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口树下那男人跟前,周纯直接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两人沿着村里的小路绕去了一家在年节时也坚持着开张营业的小酒馆。
推门进了暖乎乎的室内,他便熟门熟路的自己搬凳子坐了,又冲里间吆喝道:“李叔,来两瓶二锅头,一碟香肠腊肉、一碟花生,再煮半斤牛肉馅饺子。”
然后,周纯就默默看着对方取帽子、摘口罩,然后两人对坐着在空无一人的小吃店中开了二锅头对饮。
对方不说话,他也就跟着不吭声,反正要比瞪眼、比谁沉得住气,周纯是不可能输的。只是,看着大师兄那少见的暮气沉沉样子,他心里也无言的叹息了一声——这小子,身世也真够悲剧的。
憋了半晌,等饺子都上桌之后,冯睿扬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直视着周纯用一种特别沙哑的声音问道:“你都知道了吧?我就觉得你虽然不说,但无论什么都心里有数。”
老周没直接回答,只微微蹙眉道:“你感冒了?”
这哑得都快听不清吐词的嗓子,似乎在发烧呐?不烧也说不出这种话来。
“没事儿,死不了,死了倒还是好事!”冯睿扬自嘲一笑,突然又提高了声调笑得像哭似的说,“有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我其实不叫冯睿扬!睿智的睿,飞扬的扬,不是这个!”
“哦?”周纯回了个最简单的疑问句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这事情还真是他不知道的。
“我不是孤儿,撒天乔是我师傅是我干爹,冯远道是我外公,杨伯昌,是我亲爸!这些你都知道了啊?”冯睿扬用一双微红的眼看着周纯,对方既没点头又没摇头,他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我妈当年把我扔在福利院时,给我身上揣着字条写了我的名字,叫fenguiy。”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筷子在饺子调料碟里沾了汁,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出三个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的字——“冯锐杨”。
看到这三个字周纯心里顿时“咯噔”一响,这分明是说,取名的冯家姑娘潜意识里想杀了姓杨的。
他抬眼一瞟冯睿扬那铁青脸色,直接伸手往他肩头拍击了几下,劝道:“想开些,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周哥,你教教我怎么想开?”冯睿扬嘴角抽搐似的一抖,咬牙切齿的沉声道,“他害死了我亲妈,逼死了我养父!”
听了这话周纯略一犹豫,思量着究竟是怂恿冯睿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还是劝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最终,这位正直的前军官现奸商试探着说了一句:“可他也算是你亲爸。”
“呸!不就是提供了一只小蝌蚪!”冯睿扬直接就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他还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做梦!”
咦,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有子有女为什么非得要让私生子会去继承衣钵?还是个暂时没养熟的儿子。因为玉雕技术和算料的本事?不太可能,大商人在乎的应该不会是这些东西。
“那你怎么打算的?”周纯说着又拎起酒瓶给对方倒了满满一杯二锅头。
“我等着看他得报应,”冯睿扬仰着脖子把小玻璃杯对着嘴猛一倒扣,一口干尽杯中酒,而后又哈哈笑着说,“那姓杨的女儿生不出来,儿媳妇不是流产嘛,其实是杨斯利他们俩的身体都有问题,死老头想把我也弄回去试试。老子又不是种猪!去他妈的!”
周纯默默听着冯睿扬连损带骂的倒了一通苦水,时不时的帮他倒酒、斟茶,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他对杨家的抵触情绪究竟只是一时的发泄,还是根深蒂固的厌恶。
考虑着将来是继续让此人为自己所用,还是从此以后不相往来。其实,老周骨子里是个很果断的人,换言之就是他怕麻烦,挺想一劳永逸一了百了的把这位大师兄从金玉的世界中永远踢出去。
不过,他又琢磨着妻子娘家已经没人了,这仅剩的哥哥要再叛变,哪得是多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周纯不得不逼着自己多上点心,别等着冯睿扬七绕八绕的说不了正题,干脆直接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打算?”
“你说呢?”冯睿扬摸了一把脸,稳了稳情绪后这才继续说道,“你和余蒙都是有大能耐的人,我看得出来,公司在你们手上垮不了,有我没我都一样。周哥,你答应我,好好待金玉。”
“这不用你说,她就是我的命。我遗嘱都写得有,要看么?”周纯跳过前面的问题直接回答了后一个。
“好吧,姑且信你。我会远远看着的,不再靠近了,”冯睿扬长叹一口气,苦笑道,“等消息一出来,你多劝着她点。”
“先说清楚你打算怎么做。”周纯突然有种想抽烟的冲动,往裤兜里一伸摸空后才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了。
此刻的冯睿扬和当初的他自己多相似,都是豁出去一搏,哪怕是被亲友唾弃也得硬着头皮上,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感。
“你别管,反正你们做什么我也管不了,只要知道大家目的一致就行了——我要他破产,要杨家消失!他不是爱钱么?就要他妈的成穷光蛋!”冯睿扬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后,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开始大口嚼着饺子,那动作可豪放,仿佛像是一两天都没好好吃饭。
“行,我不问,”周纯琢磨着又提出了个问题,“冯老先生那边怎么办?”
“前阵子他发现杨家和我联系就憋不住认了我,外公年级大了受不了气,这事情我打算说实话,然后给他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