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听来很是衰败孱弱,似乎只要上官惊灏再给他多补一掌,他便会死掉,但那声音却很是镇静,有种众人多年以来早已习惯的坚定淡然。
讲道以外,飞天话不多,但他说出来的必定是听话的人愿意去信服的,因为他的话是旨意,因为时间过后,你也会发现他是对的,他总是经过思考。
在这种古怪的时候,他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他只说了个字。
是,我爱她。
他替龙非离作了答。
他这句话,让所有憎众,无论是本反他,还是对他一直心存敬畏的,都塌然变了脸色。怔仲有之,震惊有之,愤怒有之,轻视有之。
佛爱上了人便错了吗。
不说佛罪,倘若只问对错的标准到到底是什么。
其实,真正的对错,从天地伊始便没有。
是绝大部份人给它规定了方圆,才有了一切所谓依据。
那边厢,老铁等人看到这些对上官惊鸿的态度,心中大恸。不管人还是神,谁都有信仰,一旦认定的信仰崩塌,便会不知所措,乃至愤怒、轻蔑和憎恨。
可是,从龙非离到景清,从最复杂的人到最简单的人,都明白,有些事其实无对错可言,但可惜,谁都想尝试改变别人的想法,到最后,谁也都没有办法改变谁的想法。
只是,倒连上官惊灏也是微微一震,这本是讳莫如深的事情,无论如何他绝没有想到上官惊鸿竟会承认!他是必不能留上官惊鸿,就像他,若非上官惊鸿当日将他留下,他何来今日逆反之机。
这个天底下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他现下便要将其肉身销毁。
上官惊鸿的魂灵因为强大的念力,一时三刻还消灭不了,但只要其肉身死去,他将他的魂灵收入器皿之内,无肉身承载,加之他以祝融之火烤烧法器。
当年他杀死被飞天重伤囚在天界深谷的祝融,盗取祝融上古神火烧毁飞天殿,并将火种藏在人界,是以当年两大古佛也无法找出证据,飞天殿大火是他所为。
当年飞天引灵山圣寒之水重伤火神祝融,却也因此负伤,如今,用这火来杀他,最多不过数日,魂灵便会湮灭,自此,云苍再无飞天。(
只是,这样一个将死的人,这千万岁里留下的名望,这是上官惊鸿唯一能保有的东西,也该是他最是在乎的东西,否则,这许多年来,对天地神魔施以多次援手又是为何?
他却是绝不留情。铁面之名外,快意杀伐,他最是喜欢。
今日,谁也不可阻拦他,往后,他更是喜做什么便做什么,要杀谁便杀谁!
眼看众多原本中立的神佛变色僵立,普释领着手下神佛,一声较一声响亮激动喊着“沧念佛主才是我等的万佛之主,佛主擒下飞天这逆佛叛徒”,宁王等人对之又急又怒,看向龙非离的眸子无一不充满哀求。
“龙非离——”
然而,直到朱七也紧张地握住龙非离的手,龙非离还是在没有开口说什么。
告诉所有人能救还是不能。
上官惊灏再次向上官惊鸿走去,生死一瞬。
众人亦知即连龙非离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位天地里最霸道的神,如今并无神力。
沈清苓以外,宁王以下,所有都再次本能的向结界奔扑而去。
终于,这些关心上官惊鸿的人都绝望了,龙无霜等人绝望了,朱七也绝望了。
龙非离拍拍妻子的手背,终于说了到达这里以来的第一句话,“小七,就这样吧。”
“不能这样,怎么能就这样罢了?!”
冬凝和景清闻言激动的嗓音已不知是哭还是吼。左兵和老铁尝试向空中突围而去,可是仿佛天有多高,这结界就有多高。
天很蓝,阳光很刺目。
“龙非离,他不是你在天界最好的朋友吗,你想想办法啊!”
朱七紧紧握捏着龙非离的手臂,她知道这个人的话都是一锤定音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何龙非离嘴角竟有抹如释重负的浅笑。
都是龙非离身边最为熟悉的人,夏桑和段玉桓似乎也因留意到龙非离的古怪表情而有所思地相视一眼。
龙非离心情未必比爱着飞天或上官惊鸿的人要痛,但必定比任何一个人复杂。
飞天是天地里唯一能和他各个方面都战成平手的人。
像对手一样的朋友。
也是赐了他新生的人。
可惜,甫一抵达此处,他明白了飞天的真正用心。
这个人知道,逆光札拦不住他,所以在这里设下结界。
但飞天既设下结界,而非其他方
法阻挠他下界,或用掩眼法将他们和宁王等人引到别处,那便说明,飞天绝大可能已想好将沧念杀死的方法。
因为,只要飞天一死,他设的结界便会完全失效,而沧念会立刻杀了他们。
飞天考虑至此,不会让他们这样贸然跟来。
但按说他此时已受了重伤,要最大的可能是……和沧念同归于尽。
他没有办法阻止他。
即便有办法能阻止,他想,他也会迟疑。
这是飞天的选择。
沧念不能活着。
否则,那是三界最大的浩劫。不难想像,沧念按自己的喜好去统领三方国土,杀戮任意。
飞天这样做,为了所有人。
更为了翘若蓝。
那个他们下界前从愿镜看到的已在随马车带着一身伤恸、亦带着新的希望和她的孩子一起离开的女子。
若换了他,他也会这么做。
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