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班把我当成了大院里的人,大院里的人把我当成了皮影班,我顺利走出了大院。
我赶着马车向前走了几里地,看到路边有一片树林。就把鞭子插在车辕旁边的铁桶里。对坐在车厢里的少年和壮汉说:“你们先走,我拉泡屎就赶你们。”
少年和壮汉向我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脸上极尽谦恭。我跳下马车,走进了树林中。
我在树林中一直看到马车消失在地平线的那边,这才走出来,向着南面走去。
豹子要去找总舵主,打听我的下落,他只会向南面。向南面,就是黄河。
当天下午,我走到了黄河岸边。
黄河岸上聚集了一群人,围成一圈。面朝里。屁股朝外。弯着腰,他们挡住了走向码头的唯一通道。我走过去,看到圈子里蹲着两个人,他们在地上画了方格,交叉线上放着石子和树棍。我知道这是那时候农闲时节乡里人最喜欢玩的“媳妇跳井”的游戏。石子和树棍分别表示公爹和媳妇,把谁逼到了角落,就等于跳进了井中。
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走到码头。码头上系着一条木船。船上坐着几个人,背着包裹,一看都是赶路的人。船上没有船夫。
我坐在船上,等着船夫过来划船。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船夫上船,倒是等到那些观看媳妇跳井的人上船了。
他们坐在船头,有说有笑,对别人看也不看一眼。他们不是秦晋一代的口音,像是河南口音,但又不像,也可能他们故意说着变调的河南口音。突然,我听到一个矮壮的汉子说:“既剪镖,又带清了。”
这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连劫财带杀人。
这条船要是划到黄河中间,这伙劫贼杀人越货,把尸首丢进黄河里,谁也不会发觉。
听到矮壮汉子这样说,我就多了一个心眼,闭着眼睛,靠着船舱,装着睡着了。
一个人问:“有没有线上的?”另外一个声音说:“都是空子。”前面一个声音问:船上有没有江湖中人?另外一个说:都是江湖以外的人。
又有一个声音说:“那个盘儿撮的,是火点。”一个声音接着说:“黄儿不少,招子放亮点。”前面一个声音说:那个长得英俊的,是有钱人。后一个声音说:腰里藏着不少金子,眼睛放亮点。
我想,他们说的肯定是我。刚才上船的时候,我看了船舱里那几个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没有一个顺眼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腰间有金子?哦,我想明白了,这些人故意占着码头通道,每一个上船的人都要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趁机试探这个人身上有没有钱。
这伙盗贼显然是有备而来,也显然在这里经营了很长时间。
我听见矮壮汉子又问:“片子,小黑驴,有没有?”一个声音说:“没有。”矮壮汉子问的是,我们这些人身上有没有带刀子和枪。
谢天谢地,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我身上带着手枪。这一路上,为了躲避搜查,我把手枪夹在腋窝下面,他们肯定摸不到。
这伙劫贼居然能够摸出来我身上有金子,怪只怪我刚才得意忘形,从他们的中间挤过去,忘记了要防备他们。
我听见矮壮汉子问:“三怪,上去看大掌柜的他们来没有?”大掌柜的就是这伙劫贼的首领。那个叫三怪的答应一声,从船上跳到了岸上。
我听到这里,暗暗心惊。这伙劫贼居然还有人没上船。我尽管身上藏着枪,但是,却没有那么多的子弹。再说,船上逼仄,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如果我被挤下水,那就更被动了。
我想:趁着没有开船,我还是上岸去吧,我犯不着走这趟浑水。
我站起身来,想要走上码头,但是,他们坐在船头上,突然发生了争吵。一个大个子莫名其妙地推了矮个子一把,矮个子立即骂骂咧咧起来。大个子扭着矮个子想要扳倒,可总是扳不倒。他们不但挡住了船头,而且趔趔趄趄地碰向我。我赶紧闪进船舱。船舱里那些空子们都钻了出来,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对打架的人。只要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目的在于挡住去路,不让我上岸。
矮壮汉子走过来,他对着我嘿嘿笑着,露出焦黑的牙齿,从腰带上抽出旱烟锅,对我说:“小兄弟,抽一口。”
我说:“我不会。”
矮壮汉子说:“男人还能不抽烟?就连毛驴后面都吊着旱烟袋。”
船上那些空子们听到他这样说,一齐傻笑起来。公驴两腿中间吊着的gāo_wán,的确很像旱烟袋。
矮壮汉子又问:“小兄弟,我看着你面熟,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我上岸。这伙劫贼在黄河中央劫财害命,到了陆地上,人多眼杂,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可是,他们挡住了船头,我上不去。
两个劫贼听到矮壮汉子这样说,也一起凑过来,他们说:“:就是的,就是的,这位小兄弟看着好面善,我们也见过。”
他们三个围城了一个半圆,把我和船头隔开了。
我看着他们,准备一拳一个,很快就把他们打落水中,然后我只需三步,就能够跨到岸上。可是,就在这时候,船老大回来了。
船老大手握船桨,威风凛凛,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小伙子。我看着船老大,差点惊呼一声,他居然是我寻找了很多天的豹子。
豹子也看到了我,但没有打声招呼,他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