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小的屋子闷地人发慌,七月份的d市即便有海洋季风气候的照拂依旧燥热难捱,风扇呼呼作响,逄瑾初的碎花连衣裙被汗湿透,她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男人,厉声道,“孙燕北,你说清楚。”
男人状态颓废神色倦怠,眼睛却一直温和包容,他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可那声轻叹很快就被风扇声所吞没,“我没什么可说的。小初,你走吧。”
逄瑾初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她的眼睛红了,鼻尖也红了,拳头攥地死紧,却生生软了下来,“燕北…孙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受不了你这样。”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肩膀抖个不停。
孙燕北垂下眼睛,在面前女孩看不到的角度也湿了眼,那红潮平复下去,他抬起头笃定地几乎冷酷,“忘了我吧。”
孙燕北外形阳刚英俊,虽然临近而立之年,但脸上恰到好处的岁月纹路都能让许多小警花神魂颠倒。逄瑾初总说他是个像海洋一样的男人,宽厚沉静,能包容一切,又能颠覆一切。就比如此刻,轻轻松松将她伤地体无完肤,尊严如空。
逄瑾初缓慢而大幅度地起伏着胸口,她感到眩晕于是向后退了两步,整具身体都无力地靠在墙上,眼泪流干了她就定定地望向天花板,然后忽然之间,她就像疯了一样扑到孙燕北的身上,她的胯骨磕碰到桌子角,带翻了桌子却不觉得疼,只是双手用力握着孙燕北的脖子和肩膀,“我不要!”
孙燕北不卑不亢不还手,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如果能就这么被她掐死也算是一种解脱,不过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他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可以就这么死,可小初不能就这样因杀人而坐牢。多年刀尖滚爬的日子给了他强悍过人的力量技巧、以及与人对峙时的敏捷反应,制服一个手持刀枪的匪徒方且游刃有余,又何况是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他只用了一只手就将她拉开,动作很轻,但很坚决。逄瑾初被拉开后萎靡蜷缩在一角,她又哭了,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绝望,她知道孙燕北虽然温和,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只是绝望,为这段不知为何就结束的感情,同时,她知道自己真的该走了。
逄瑾初站在门边,最后回头看一眼这间屋子,她看到孙燕北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热躁的穿堂风吹过来,她竟感到了入骨的凉意,起初她以为是分手后的悲伤所致,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早已预知结局的诀别的风。
那一天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偶尔伴随电闪雷鸣。九十年代初,警车才刚刚开始增多,上白下蓝的经典涂装被冲刷地威风凛凛,穿梭在阴雨天气里像一道道精悍的闪电。
“老虎滩滩口,九点钟方向三百米。孙燕北的车停在那里,车型为黑色红旗,车窗有带色黑玻璃,车牌号为xb xxxxxx,所有人小心,孙燕北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他的车上很可能藏有机枪……”
两个小组六台车,纷纷在距离那辆黑色红旗一百米的位置停泊下来。逄瑾初满脸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她隔着层层雨帘注视着那辆孤立无援一动不动的红旗车,只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谁能想到那位刚刚上任没多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局长是潜伏在‘白道’长达十年的卧底,从他进入警校的那一刻,这个机关算尽的任务就算正式开启了,不久前被曝光出来时,所有人都惊骇不已跌破眼镜。
自分手后,逄瑾初已经三个月没见过他,半个月前得知这系列阴谋,她每天的睡眠都不足四小时,大脑却根本转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进去,即使两个人已经彻底分手,出事后她也接受了十分严格的彻查,好在她向来品行端正,也确实一无所知。
孙燕北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强大而可靠,但当这样的一个人变成敌人时也同样带来了不可预计的震慑力,因为明白他的手段,所以没有人胆敢贸然上前,情况就这样僵持着。
“孙燕北,跟我们回去,不要再做抵抗了!你看看这里站着的,都是曾在你手底下卖过命的孩子。”喇叭声丝丝拉拉地传过去,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孙大哥!你出来吧!跟我们回去!”喊话的是和逄瑾初同届的小愣头青,去年出任务受伤时,孙燕北在车马不通的情况下背着他跑了三条街送到医院,现在出了这趟事,对他的冲击也不小于逄瑾初。
“刘局,我觉得情况不对,太奇怪了。”
刘局长放下喇叭,还没开口说什么,不远处一个拿望远镜的同事就惊骇道,“不对,有血,车底下有血!”
这话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地一清二楚,心里咯噔咯噔地不停。逄瑾初嘴唇被咬出血珠,那紧绷了不知年月的神经在此刻彻底断了,她绕过车门,穿过雨帘,将所有惊呼和叫唤都撇在身后,径直朝那辆红旗跑过去。她知道大家喊她,是因为事出不明,担心孙燕北会耍花招、或狗急跳墙做出出格举动,但她不怕,因为她知道,不管是死了的孙燕北、重伤的孙燕北、还是活着的孙燕北、不论是什么样的孙燕北,都不会伤她。在她心里,孙燕北,永远是第一次见面时,即便什么武器都没有,也要和六个持刀匪徒殊死搏斗的孙燕北。她只想快点跑过去,确认那血不是他的、她又想慢一点跑过去,因为害怕那就是他的血,短短一百米,似乎跑了一百年。
车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