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锦书从袁家老房子的单人床上醒过来时,已经十点半。
老房子的窗帘布年头不比他小,大大小小破败缝隙射进光来,加上原本就不是遮光的布料,对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来说,天光乍泄,恍若隔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袁锦书缓缓坐起来,他对自己的梦境感到很惊讶,因为过去的年月,他可能记不清很多梦,但能记住的,主角从来都是祁云衷。
昨晚的梦里的主角却是他自己。
梦里,他一个人开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海,一个人在鬼影无踪的悬崖纵身跳下。
没有祁云衷,甚至,连祁云衷的最后一个电话也没有等到。
“我竟然会梦到自己死的时候……”他有些微惊讶,不知道这是不是地府一游的后遗症。
如果是重生的后遗症,那么,他希望这个后遗症能长久不愈。
袁锦书伸手盖住双目,睡得太多眼睛有些微酸胀。保持着这个微微仰面的姿势,他喃喃自语:“梦不见祁云衷的脸,还能记住对他的恨,这种人生经验不要太划算……”
这话儿,是大实话。
他不想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也不想忘记对那个人的恨。因爱而生的恨。
他还惊讶于自己这样一个噩梦缠身的人,破天荒还觉得睡得很好。如果不是外头鸡鸣狗叫,他还能再睡下去。
也许还会梦见自己冰冷的尸体在人群杂乱的海岸线被打捞出来。
窗外有拖拉机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随后飘来一阵难闻的味道。
有一个女人大着嗓门喊:“老王你行不行了?!我还赶着去进货,赶紧把车挪开!谁家车这样停的,就你,一拖拉机横路中间!这路又不是你家的,快十一点了还不开走,挡着大家发财……”
“哈哈哈,就是,老王你到底行不行,啊?”
“隔壁老王就没有不行的!哈哈……”
街坊领居都笑起来,热闹得很。
“老王是我爸,你们瞎瘠薄起哄。车没油了,等会儿,我去赵二店里拎一桶。”王百金还打了个大哈欠,“哎……”
有人拦住王百金:“得,我家还有一桶你先拎去用。赵二他老婆家墙被树压倒了,昨天夜里就去丈母娘家了。”
“墙倒了?人没事儿吧?”
“应该没事儿吧,也没听说昨天台风有人伤着了。”
“我看不一定,这会儿雨过天晴的,可昨晚台风那么厉害……”
……
窗外七嘴八舌的讨论没一会儿加入的人就更多了,袁锦书放下盖眼睛的手,只觉脑仁也开始酸胀起来。
他要下楼洗脸,边走还边琢磨着这个重生的后遗症是不是来得有点迟?
毕竟他已经从因爱自杀的三十五岁大叔回到十五岁的少年时代已经四天。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白色的床单上,枕头被子一俱床上用品都是白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哦,没死成。被救了,在医院。”
身上也不疼,一觉醒来还通体舒畅,自己还咂摸着难怪这么多人选择跳海,没死成也不难受。
不像跳楼的喝药的,没死也得去半条命。
直到祁云衷来敲门,他才觉得不对劲。
因为,现在的祁云衷是不会来看他的,也不会对他笑,更不会勾着他的肩膀催他出门一起吃午饭。
三十五岁的祁云衷,也不会穿阿迪的t恤。
袁锦书躲进卫生间,才想起来这个世界上所有床上用品都是白色的地方,除了医院,还有酒店。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终于信了。
那是一张完整无缺稚嫩朝气的脸,即使里面藏着一个失意大叔的灵魂,也丝毫无法减其半分光华的好看脸蛋。
手机上的日期是:2017年7月21日。人生整整倒带了二十年。
2037年7月21日他选择了自杀。
此时,袁锦书也对着袁家老房子已经被裂痕横贯的旧镜子打量:没有狰狞的疤痕,连胡子都很少,一尘不染的面庞,一尘不染的年纪。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袁锦书,你真帅。”
狭窄的浴室里很安静,可能是因为浴室没有窗户而且建在楼梯底下的缘故。
潭路县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商品房少之又少,大部分人家都是自己买了一小块地用于建房子。自家用地大家都买的不大,六七十平的基础,再往上盖几层,导致厕所浴室等等不需要门面的设施都安置在了楼梯间,安个门一拉,省事儿。
袁锦书的爸爸袁长天年轻的时候家底还算可以,买了块百来平的地,但是偏偏异想天开要弄个小洋房,其中五十平弄成了小院子,剩下的盖了个小两层的房子,洋不洋土不土还拥挤无比。
袁锦书用冷水冲脸,家里连毛巾都没有,t恤领子湿了一片,“哎,又得换衣服。”
昨天湿掉的衣服还在浴室角落的桶里,他将身上的t恤脱下一并丢到那儿。夏天闷热,浴室潮湿,作为一个十几年没再洗过衣服的男性,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才一天,应该不会发霉吧……”
袁锦书一米七,从浴室出来得小心门框,他光着膀子低着头走出浴室。层高不合理,导致袁锦书出了浴室还得缩着脑袋,否则头发能把顶上的灰都扫下来。
要不怎么说袁长天是个不称职的爸呢,当初建浴室只考虑了自己不到一米七的身高,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儿子能比自己高。
然而他一抬头,就正面对上他家楼梯下生长发育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