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阿姨送走了老教授上楼问他午饭想吃什么,说家里中午就他一个人吃饭。
“唉?怎么就我一个人了?”祁云衷靠在椅背上后仰着脑袋,翘着二郎腿问。
“小少爷今天就去夏令营了,太太送到那边再回来,得明天到家吧。”
“我妈千里送子,都送出国际了。小云这是去美国夏令营,她明天估计也回不来。”祁云衷收了二郎腿,坐直身子,“那、那个谁,袁锦书怎么也不在家吃饭?”
阿姨少有听到祁云衷叫袁锦书的全名,楞了下才回答说:“哦,你说小袁子啊,他每年这时候都回老家给他妈扫墓。今天台风登陆呢,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怎么样。”
是了,又到给袁妈妈扫墓的时候。祁云衷给忘记了。
从他认识袁锦书开始,就只有袁长天这个不管事儿的爸,还有每年都要回老家扫的那个坟头。
以前小一点,袁长天每年清明都带着袁锦书消失那么几天,后来大家都长大了,就变成袁锦书放假时一个人回去。
去年暑假祁云衷刚学会开车,手痒得很,借着送袁锦书回老家的名头还无照驾驶了一回。
祁云衷每年也都会去他爸的墓碑祭拜,但墓碑前花团锦簇,和袁锦书妈妈那个风吹野草动的坟不一样。
祁云衷眯了眼窗外沉沉阴郁的天色,说:“中午就吃个凉面好了,多放点醋。”
“好的,大少爷。”阿姨点点头转身准备下楼。
“林姨!”祁云衷又叫住她,“额……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少爷少爷的叫,别人听了到时候又得说爷爷的作风问题。”
林姨双手放围裙上抹了抹, “那,那也喊你先生?”
祁云衷哭笑不得,就随阿姨怎么喊吧。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旗老爷子身居高位,哪个不要命的敢扯他的作风问题。
他只是想说的话到嘴边溜了一圈最后又随便抓了个事情叉开。
林姨下楼去了。
祁云衷满脑子都是袁锦书的腿,跟卡壳似的卡在脑子里。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真是,我心虚个什么鬼。又不是我不想和他做兄弟,是他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人还不见了……”
院子里已经狂风作乱,芭蕉叶打在二楼窗户上声响非凡,啪啪啪像在打人脸,围墙边的凤尾竹微垂的顶部在风中摇曳起来如同成了精的长发。
窗外的枝丫就像祁云衷的心一样摇来摆去,他一拍大腿,“算了。还是让林姨打个电话问问,二两肉的瘦竹竿别真在台风天扫墓呢吧……吹走了都没人心疼……”
青市地处沿海,夏天湿热,特别七八月这个时候台风隔三差五说来就来。
风稍停。
大雨倾盆。
青市大部分处在降雨面。
袁锦书堪堪拔完墓边人高的野草,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就倒下来,躲避不及淋个够呛。工具和祭品都来不及收,匆匆跑到山坡下人家的屋檐躲雨。
他的老家就在离青市市区一百多公里的潭路县。
热带旋涡给地球自转偏向力稍稍一带,立马膨胀成台风登陆沿海,潭路县半个地区都由海岛组成,受台风影响的情况比青市区还要大些。
雨势还在增强,雨帘倾斜,狂风夹着雨点泼进瓦砾之下,打的袁锦书生疼。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自动播报来电号码。
他的手机就是那种看似智能其实除了打电话发信息没有别的功能的老人机。
“喂,林姨……”
雨声大,风声更大,清越的少年音一下子散在风里。
袁锦书自己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微不适应,仿若梦中。他清咳一声,回道:“没呢,我在家。外面下着雨,过几天再去看我妈。”
电波转声波,从这架老人机里传出林姨的唠叨:“这次台风厉害,家里边屯点吃的喝的,到时候要是断水断电也不会饿着……山里头蚊虫多,你去看你妈的时候喷上我给你的那个驱蚊液…… ”
袁锦书在屋檐下站得笔直,沉默地听着,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不小心添到嘴里,竟是咸的。
“林姨……”他的拇指磨砂着手机方角掉漆后露出来的塑料,不知道是台风天信号的缘故还是手机太垃圾的原因,电话里的这个声音就像从时空的另一端传送过来,在脑内不断放大不断回荡,却又不知道在哪个方向。
林姨还在那边念叨着,“……哎、叫我呢?”
“我,没事儿,你别操心了。”
“你妈不在还不让我这姨操心了?!还有你这声音……刚还好好的,怎么哑了?哎呦,小袁子你就是太小不懂得爱护自己身体,是不是洗冷水澡了!用电热棒放水桶里烧桶热水不就完了,瞧把你懒得!这刮风下雨的你还在外地,生了病了谁顾你……”
“没有,没有生病。都说了叫你别操心,我这么大一个小伙子一年到头喷嚏都打不了几个。你把自己顾好了才是。”袁锦书抖了抖手机,全是水,估计得报废。
林姨的声音已经变得吱吱嘎嘎,电波的不流畅和杂乱让他只能不断将手机贴近耳朵。
“说你呢,你倒说起我来了,我……有电话打进来了,我得切过去,自个儿身体自个爱护着,别淋雨哈!”
电话切断。
“好。”袁锦书轻轻地答应着。
“我会好好爱护自己的。也会好好保护你。”
手机黑屏,也不知道是没电了还是坏了,袁锦书把它放进已经湿透了的裤子口袋,看着可见度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