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玲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喊声,还有丫鬟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出来。
情况不太好。
这是顾疏玲的第一反映。她下意识的去看顾淮深,终是在人群里发现他,一身白衬衣,面容冷峻,被挤在里面。他习惯性的半皱着眉,抿着凉薄的唇,双手插在裤兜里,看似一副悠闲不在意的模样,但腰背挺得老直,就连双手和脚尖也是绷得紧紧的。
他很紧张。
顾疏玲站在后面,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打扰他,毕竟此时此刻,他的结发妻子正在辛苦的生产他的孩子,生死难料。
顾疏玲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拿不定主意,也许,可以拖一下,等嫂子安全生产了再去?毕竟这会儿大家都忙着,没人想得到去处置戏班的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疏玲几乎都要转身了,突然发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迎着去看,便见顾淮深轻轻的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用眼神去指旁边的顾大帅。
顾疏玲顺着他的指引去看,便见顾大帅一脸惶急,面上还有掩藏不住的惊喜,时不时的用手背抹抹额头,或是踮起脚尖努力的朝产房里看。顾疏玲觉得好笑,当爹的都还没说什么,这当爷爷的却是这么着急,若不是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是楚青嫂子,她简直都会误以为父亲养了个小妾,而这正在出生的是小妾与他的儿子了。
心头掠过一丝寒凉,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若那人不是楚青,不是他的儿媳,或许,这样的事就会发生。
摇摇头,赶走这些可怕的念头,又见顾淮深还看着自己的,她便轻轻的动了动双手,打出一串手语,说的是:戏班有冤。
说起这手语,还是很多年前学的。当时顾疏玲刚刚被带回顾家,又因为经历了那么多苦痛,亲眼看见母亲死去,自己也在瘟疫蔓延的村庄染了重病。等高烧褪去,她才堪堪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却由于受了太大的刺激不敢再开口。
顾大帅出于对三姨太的愧疚,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了顾疏玲。可十三岁的顾疏玲,穿着华美的小洋装,躲在衣柜里不敢出来,看着一个个下人陌生的面孔瑟瑟发抖,终是连话都不说了。
最后还是顾淮深来了,他隔着衣柜的门,声音温柔得像是春风:“阿玲,是我,我是哥哥。你放心,没人敢害你的,你出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顾疏玲还是不开门也不说话。
顾淮深又说:“阿玲,里面黑,到我这里来,哥哥做你的太阳。”
将死之时本就是顾淮深救了她,所以,就算她恐惧这个新环境,害怕所有人,但独独对这个抱她出鬼门关的少年信赖有余。于是,她慢慢打开了门,看着少年清丽的脸庞,默默的哭泣,却还是不说话。
顾淮深心疼的把她搂在怀里,一遍遍的说:“别哭别哭,哥哥在。”
尽管如此,顾疏玲还是不肯说话,而唯一能亲近她的便是顾淮深了。
为此,顾淮深特意去学了手语,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里的惊惧,温声道:“不想说话就算了,我家阿玲不稀罕和那些俗人讲话。”他一边打着手语,一边道,“哥哥教你手语,以后你说的只有我能听懂,说出去多骄傲啊。”
顾疏玲眼中的诧异多了一分,然后顾淮深又道:“而且阿玲,这样一来,所有你不想别人知道的,都可以轻松的掩埋住。”下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太血腥。那便是“而那几个敢偷听你秘密的人,你也可以像掩埋秘密一样的把他们掩埋”。
学了一年,终于有一天,顾疏玲的目光中不再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淡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兄长。”
顾淮深差点儿喜极而泣,内心却是这样吐槽的:天呐,简直是比我亲自带兵拿下一个阵地还有荣誉感啊!
他把顾疏玲抱起来转圈,白色的裙摆旋转成一朵艳丽而圣洁的花朵,灼瞎了他的眼。
时至今日也还能回忆起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姑娘在他怀里咯咯笑着的模样,白裙成花,美不胜收。
所以,当顾淮深看见顾疏玲比出那几个字时,有些惊愕,但当即反应过来,应该是她不忍心无辜之人被定了罪,所以才要救人。他的阿玲啊,表面看起来冷冷冰冰不近人情,可实则心底里却又极其善良,不想那么多人无辜惨死。
对此,他也是这样想的。是,他是军阀。可当兵打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百姓嘛。虽然平日里会有一股子兵痞气息,可到底还是个深明大义的少帅。他不像父亲一心只想着扩大地盘壮大声势,也不愿意拿无辜之人的身家性命给自己当晋升的踏脚石。只要不涉及到阿玲,不伤害到阿玲,什么都可以心平气和的谈。
因此,他颇为赞同阿玲的想法,但戏班里混进了歹人确实也不假,况且歹人都要刺杀顾大帅了,他也没有私自放人的权利。本来只要查明真相就可以了,可因为楚青的早产,他不得不留在这里,抽不开身。可这件事断不能让阿玲一个人去。于是,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让阿玲去找夏舟。
夏舟,参谋长夏舟。虽然顾淮深对他算不上特有好感,但就冲夏舟对待那个叫白渔的女人的态度,他也是信任他的。至少,他不会有那么多小心思,也不会打阿玲的主意。于此,顾淮深是放心的。
顾疏玲立马明白,点了点头,对他笑笑,便去了。
顾疏玲找到夏舟的时候,他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