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罗之海依旧深邃,海风甚是凛冽,八卦山阵却在层层巨浪中座座挺立如松,如雾如幻中两仪泾渭分明,显得格外清奇。
我闯过这层层的迷雾,径直来到居中的万象殿,黎瑶上神的居所。
这玄罗门果然与六界甚为不同,这至尊的殿宇竟与有风的浮生殿一般朴素,只愈加空旷,不见仙影不见神踪。
“你便是郡主莫如?”
我正细细打量,蓦地耳际响起一道极为清爽的女声,语速极缓,悠悠地荡着,却莫名令我心神一震。
我提高了声音道,“莫如见过黎瑶上神。”
殿中央浮现出一层金光,竟是一个八卦两仪阵,而后一道火红的魅影如一道闪电般出现于阵中,化作窈窕的人形。
想来这便是上古火龙修得的、这世间唯一的实实在在的上神,玄罗门主黎瑶。
数万年来口口相传的神袛原来是这般年轻的模样,一头乌亮的秀发直直垂向脚踝,肤色极白,显得额心那朵扶桑花红至浓郁,仿似下一刻便欲熊熊燃烧一般。
我朝她谦逊地作个揖,“祖师。”
我这声祖师唤得是极其真心实意的。
她样貌虽陌生,然自我还是孩提时期,父君便时常温柔俯首,抚着我头上的小髻同我提及她,“黎瑶上神是父君的师祖,本事无谁可及。若是日后你见了她,便要唤一声祖师......”
父君若在世,我这般作态必能换他称心一笑的吧。
到底是神,行如止水,却见沧桑。
她和蔼地瞧了我,半晌才叹道,“你生得倒与柏莘不太相像。”
听她这么提及父君,心底又是一片黯然,却听她淡淡地,“柏莘既已去,你如今又与我同我神族,直唤名讳也便罢了。”
我摇一摇头,“父君的教诲不敢相忘。”
她默了默也不再说什么,只一把扣了我的脉门,快得令我看不清。
我兀自吃惊,她却寻味地感慨道,“果是救世之神。”
见我疑惑她摇头苦笑,远远望出殿外,面上犹是追忆,“你大约晓得我从前不过是一尾火龙,生来起便跟着火神祝融。他与共工大神的一场大战撞断了不周山,引得世间大乱,那时他极是内疚自责,拼了命去地补救……后来我便眼睁睁瞧着他与其他上古真神一同以身殉世......”
她顿了一顿,眉眼间染了些苦涩,“是以自神界覆灭我便决定潜心修行,一心只欲修炼成神身重振神界。谁知我修了数十万年,修得的不过是个灭世之神而已。”
“灭世之神?”
“灭世之神。”她自嘲道,“我可一把火毁天灭地,却不能如女娲娘娘那般织补天际,保得世间安宁。”
我心中冷哼一声,这世间安宁与我何干?我父君保了这么些年,这世间又有谁曾念过他的好了?
然终究不曾说出口来,只僵了脸冷言冷语道,“我不喜如今天帝天后的做派,况且我父君娘亲双双死于他们手中,我最好能将他们千刀万剐,又怎会由得他们坐享安宁?待仙界帝位易了主,我自会尽神应尽之责……”
“莫如,我并非此意,仙界谁坐那位置我从来也懒理。”她缓缓走近在我身前站定,竟比我高上许多,“你父君前不久来找过我。”
我心中一颤,猛地抬了眼怔怔望着她。
“你可晓得他为何将你身负的织云神力封印,且欺上瞒下了这么些年?”
她如此一问,却问得我脑中尽是茫然。如何不曾想过,只是每当想得深入些,心口就阵阵抽痛无力再想。
“补天并非是件易事。女娲娘娘况且身死,你即便身负织云神力,仙魔之隙也不过是狭小的一方破漏,却又能如何能逃脱这般宿命?”
万年来父君苦苦守着织云神力的秘密,拼了命不惜与仙界为敌阻止神女出世,原来便是为此么?
眼前似乎又浮现他持着银剑傲然立于银蛟之上的画面。
我死咬着唇,七日了,我多么不孝,竟不曾为父君掉过一滴泪,此刻却熬不住眼眶的酸涩,只觉得天地昏暗泪意汹涌袭来,霎时湿了满面。
我蹲下身去,将头深埋在膝间闷声啜泣。
黎瑶上神亦俯下身来轻抚我的背脊,轻声道,“孩子,六道皆有天命。你父君在世千千万万年,却唯有同你娘亲一起的那两三年是正正顺了心意而活,为自己而活……他这般思念你娘亲,故去也是解脱了……”
是了,他解脱了,可自古留下的人才最是伤情。
我的泪流得愈发肆意,半晌才又听她说道,“你父君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北辰星君已然算出他命数将近,所以你父君才来拜托我,助你引渡神力。虽然凶险,然总有一线生机。”
我怔忪着,半晌才微微摇了回头。
黎瑶上神面露了诧异,“莫如,织云神力补天需得以三魂七魄为引,肉身为媒,我早已修得上神,有织魂造物之能,许是过不了几万年便可集齐神识从那仙魔之隙脱身,可你……”
“不过万劫不复而已。”我抽抽鼻子,抹了把脸风轻云淡道。
她皱眉道,“你这般尽负了柏莘的苦心……”
我极是漠然,反正父君已去,能为他做的唯有报仇雪恨罢了。
万年来我看尽这世间龌龊,到头来留恋的唯有一个清徐罢了。想到他便又是一阵惆怅,也不知他在何处,又是否四处寻我。
如清峰我是回不去了,只要晓得他平安便好。
幸而…幸而多是我纠缠于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