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先到这里吧?”礼仪女先生--徐夫人征询的眼光柔柔向对坐的两母女扫来,见一个满面感激、笑意嫣然;而另一个“垂眸打盹”状的,却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精神了。
“想必,孟小姐、夫人都累了吧?”她垂眸敛目,恰到好处地温婉微笑,于无人可见的眼眸深处暗含着浓浓的嘲讽。
“满面感激”的妇人身子微微前倾:“徐夫人辛苦了,若不嫌弃,在寒舍……”
“是累了……”“瞬间精神”的那个听到后一句,马上萎顿下来,还“煞有其事”地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闪着“泪”光看着两位夫人,“娘亲、徐夫人你们慢慢聊,小女……这就告辞啦!”
思齐精灵地巴眨着杏眸,施施然起身,别别扭扭地向她俩一福身,也不等答话,便转身就跑。
“思齐……”妇人扭过脸来,满面感激的笑意瞬间凝固,和着怒火显得格外狰狞。
“好想睡觉!”某姑娘头也不回,窄窄裙裾下的细腿迈地飞快,一溜烟消失在回廊转角。
“睡过饭点你就别吃了!”身后的妇人强忍着几欲叉手大骂的冲动,声色俱厉地吼道。
……
闺房里的水晶琉璃珠帘都已被摘去,据说房间的主人嫌弃它们--有光照进来时晃眼,有风吹进来时嘈杂。
只留了层轻如蝉翼的薄纱丝帘和一层厚重不透光的绸帘,此刻虽只是傍晚,两层帘子却已拉得紧紧的。
一个声音在里面絮絮叨叨,却又明显不像在说梦话,谁说梦话还会刻意压低着声音,而且还这么啰嗦?!
“今天居然已经四月二十五了!”
“四月十七回府的?”
“好像是吧?”
“那回来都几天了?”
里面的人似乎在一边扳着手指,一边数: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五!”
“今天居然真是第九天!”
“那人……不会已经‘一命呜呼’了吧?”
“不至于吧?”
“蛇姬都说只是‘摄人心神’的毒药……”
“难道……丧失心智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是不知道?”
“还是……知道了,却也不肯放下‘身段’来求我?”
“真要命!”
“他真不要命!”
若只是听说话的内容,倒像是两个人在这闺房里、帘帐后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其实,只要细听就能发现,不过是同一个人的声气,随着脑海里涌现的各种想法--时惊讶、时猜疑、时忧虑、时隐怒。
那自言自语的人仰躺在榻上,皱着眉头望帐顶,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葫芦形的白瓷瓶。
话里的“九天”正是她真气消长的一个周期,而口中的那个“他”并非那真气之主。
他和她,气非同脉,而欲生“气”也无源,所以只消不长,如此说来,今日竟是那自己灌入真气的“气尽之日”。
要说自己担心他,思齐死活是不会承认的,还是那句话,他的死活与她无关。只是因为手上有了这解药,倘若他有一天真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若知道还是会——内疚一下子的。
毕竟,按照蛇姬的说法,有个贵家女子想借此药控制住他,至于那神秘女子是个什么身份,以及为什么用这么个方式,具体的她没来得及多说,而自己也没心思去多问。
因为她知道,朝堂之事一向复杂难辨虚实真假,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必要去费神!
只不过……
他要是真没探究出来她的身份,那也就算了。
但是,他要是知道了却还不来,那……他与自己老爹也有个共同点,面子比天大!
真是想不通,求自己帮忙一回这么难吗?她一个小女子都不想再去揪着小时候的误会去折腾了,他一大男人难道还放不下?
……
夜幕刚刚降临,镂空楠木窗飞快而无声地一开一阖,一道黑影只一闪便落地无声,又迅速与近旁的树影重合,任人仔细瞧,再也找不见。
马厩里,毛发浓密、身量高大异于他马的那匹狮子骢,这时正精神奕奕地干着老活计--吐气,“扬草”,专心吃草料。
话说,最近这活越来越有难度了,不过这类挑战嘛,它可是狮子骢,向来“迎难而上”的!
“小白毛,我们走,找你老主人去!”黑影一闪,在它作出反应之前,出现在它面前,轻声的低语伴随着吸鼻子的声音,“他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傻了?”
马儿的琥珀大眼巴眨巴眨,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随着缰绳的牵引,出了马厩,一人一马鬼鬼祟祟地绕过正边吃饭边聊天的马倌房间,往府里少有人知的侧门去了。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青石路面,晚风尚存春天白日的暖意迎面拂来,思齐放松心神,舒服地吸了一大口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小白毛,你可真是通人性!”思齐望着前方遥遥在望的王府,伸手俯身摸了摸马儿前额的柔软白毛,以示赞许。
“不过,我们不能就这么到正门去呢……”高踞马上的思齐双手一勒缰,跳下马,引着马儿隔着一个道口便转向王府后方。
双手用力扣着门上的两个大铜环,“砰砰砰”的声音在王府后门的空巷里回响。
“你找谁,姑娘?”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头警惕地只伸出了半个,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认真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