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那样,而是这样……”
对面端坐的妇人做了个示范,两个唇角微微弯起相同的弧度,笑得无比熟练娴雅,还点头示意对面不安分的少女跟她一起这么笑,少女却只低着头,时不时捏捏手指、扯扯衣角、拉拉袖口。
这位命妇倒是京城出了名的淑女,前任翰林杨编修之女,现任翰林院徐大学士之妻。
她为人倒似乎很和气,国公夫人出帖相邀,她便爽快应了。
“咳咳……”坐在少女身后的“伴读老娘”出声提醒。
“哦……”少女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敷衍了事地露齿眯眼傻傻一笑,状似痴呆,“呵呵……”
“跟着徐夫人学!”“伴读老娘”这回不再客气,“恨铁不成钢”地直接伸手揪着思齐腰间的软肉,咬牙命令道。
“呲……”少女扁着粉红的小嘴,杏眸泛起盈盈水光,抚着腰间痛处,回头道,“娘,我这是学‘笑’,又不是学‘哭’!”
思齐内心幽怨地想:娘亲还真狠心,下手一点都不客气,我又不是大哥二哥,一个个那般皮糙肉厚的,还真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一边揉着腰间的肉,一边心疼:可怜我腰上的肉,都要被捏掉了!你这哪是让我笑?给你这么一拧,再爱笑的神仙--“弥勒佛”都笑不出来了!
“孟夫人,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别太严苛了……”对坐的徐夫人仪态万方地微笑着,恰到好处的爱怜眼光如脉脉春水一般,从妇人那边温柔地滑向眼前的少女。
徐夫人眼瞳深处通往内心的地方却雾霭茫茫,眼前少女看着也有十三四岁的年纪,而孟府作为卫国公府邸,绝对算是“大家”,而且还算是“名门”。
按理说,那眼前的这位小姐理应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才对,但就目前的观察来看,言谈举止虽说不上不粗俗,但跟名门闺秀理应有的那种“端庄大方、举止娴雅”的气度,她么,半点边都沾不上。
不是传说去深林古庵养病加修行了吗?怎么还是一点儿也不稳重,说得难听点--就是一副浑身江湖习气、还“咋咋呼呼”的德行。
她抬头瞟了瞟少女夸张“龇牙咧嘴”的扭曲表情,轻轻一哂:什么“久未在京城故礼仪生疏,深望夫人教习”?看着不过跟个“顽劣小童”一般罢了,还是贫贱人家没涵养的那种。
说实话,她之所以答应来教导孟家小女,不过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大,至于那什么出生草莽、偏生又不知道前世积了多少德才嫁了个“天将军”的所谓“孟夫人”,可入不了她眼的!
徐夫人不着声色地敛下眼帘,遮掩住眼睛深处的不屑,低头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揭盖撇了撇浮沫,浅浅抿了口茶,整个过程一丝声响也无。
这边她无声低头喝茶,心思百转千回;那边的两母女此刻正语速飞快地小声对峙。
一个怒气冲天:“干嘛拧我?”
一个不以为然:“你不好好学,我就拧你!”
一个翻着白眼:“拧吧,拧疼了我,我更没心思好好学!”
一个眯眼思量:“你不好好学?可以,那……马儿嘛……”
思齐一惊,娘亲居然想用马来胁迫她?不及细想,便脱口问道:“啊……什么?”
娘亲斜睨着她,在思齐眼里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意气满满:“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想干吗?放走?”已经是自己的马了,放走了它指不定还会回来的。再说,自己对它那么好,你想放;但它,舍得走吗?
却听耳边响起“嚯嚯”磨牙声,便听一个声音如鬼魅般阴冷地道:“吃过驴肉、骡肉,这回也尝尝马肉是个什么滋味……”
思齐瞬间打了个冷颤。
……
四月春风习习,不经意拂过一座不起眼的灰黑屋宇,屋宇内院里有一片空地。
屋子的主人似乎很不讲究,任那片空地任意生长了些高高低低的杂草,不知名的大小野花儿。不过,远看倒是养眼,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绿意,星星点点的各色小花随意散布其间。
空地边,有一张不知被摆了多久的几案,案上刻了纵横皆是十八均一格子的方盘;左右边沿各一香木圆盒,盖子已启开,被人放置在桌案的两个对角--这显然是一张棋案。
“来来来……”案边的白衣男子本来百无聊赖地一手斜斜撑地,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折扇,见一个黑影出现,立马“唰”一下收了扇面。
“都等你半天了!”他直起身来,也不等来人落座,便从如云的衣袖中伸出两根白净的手指径直拣了一颗黑子,黑子的黑,更突显了他手指和衣袖的洁白。
“无事不登三宝殿,殿下怎么想着到小人我这来了?”他在离自己右手最近的“小目”位置上轻轻一落子,又伸指一推,把已落定的黑子一下推到了“星”位上。
“子音,这回可是你自认‘小人’的!”来人凤眸一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指尖被移动后的黑子,意有所指地盯着落子轻轻一笑。
君子下棋,素来讲究“落子生根”。
这人倒好还是这么个“爱动落子”的老毛病,说过多少次也摆手推说道“无妨”,还好死不死地凑个大脸过来,自以为是地说道,“你那么厉害,一定不会介意他这么做,对吧?”
有时候是“无妨”,比如说这次,不过是第一颗子;但以前那些时候,看到他准备要落子时突然大喊一声“停”,再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