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秉懿不知所以,穿鞋后也走到帘边往外张望,日光慢慢的升起,七八个用于治疗伤兵的军医帐篷,就并排搭建在校场边。
距离他们不远处,八匹健硕的战马一字排开,几个金兵押着八名年轻女子进入校场,看她们的服饰,应当是宫中的妃嫔采女。
刑秉懿听见那些金兵大声呵斥着什么,女人们瑟瑟缩缩,仿佛是不会骑马,又僵持了片刻,金兵决定亲自动手,将她们一个接一个的抱上马匹。
刑秉懿瞧得一愣,情况忽然急转,站在马后的金兵抡起马鞭,重重一鞭抽在马屁股上,战马吃痛,长啸一声撒蹄狂奔起来。
采女常住宫中,哪里骑过马,何况是受了惊的马,一个个都惊声尖叫起来,校场上尘土飞扬,四周又有木栅栏围着,战马跑不出去,越加横冲直撞。
那些女子接二连三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开始捂着肚子打滚,神色痛苦。等候在一边的兵士立即上前,两人一组,将她们分别抬进几处医帐之中。由于人手不够,连原本守卫在营帐外的四个士兵也被尽数叫过去帮忙。
其中也有一个女子被抬到了韩大夫隔壁医帐,刑秉懿眼看着那疼昏过去的采女,衣裙下洇开的红色血迹,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跪坐下去。
这时四下无人,韩大夫闭了闭眼,摇摇头低声道了句作孽,叹着气重新回到帐中。他提起那滚了许久的药炉,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对刑秉懿说道:“请夫人服药吧。”
邢妃面色苍白,鬼使神差的问:“这是什么药?”
韩大夫一错不错盯着她:“堕胎药。夫人已有身孕,难道你不知道么?”
刑秉懿伸手捂住嘴巴,以免自己忍不住哭出声音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落。她和康王四载夫妻,一直没有孩子,如今是生死茫茫,将登鬼录,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有了身孕,天意弄人,教她如何不悲从中来?
韩大夫一手端着那碗药,递到她的眼前,叹气道:“我劝夫人趁早喝了它,万一让金人发现你怀孕了,便是和那些女子同样下场。”
“不……我不喝……”刑秉懿无助又绝望的后退着,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这是我和王爷的骨肉……我不喝……”
她直直的在韩大夫面前跪了下去,哭泣着哀求他:“先生是高人,求你大发慈悲,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先生您救救我……”
韩大夫道:“大金皇帝已下旨,押赵氏皇族归金,此去山迢水远,千难万险,夫人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如何能保住腹中孩儿?”
刑秉懿抹了抹泪,急急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究竟该如何做,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求人不如求己,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来,起来。”韩大夫把她搀扶起来,压低声音道:“夫人要想保住孩子,唯今之计,只有在大金皇族中寻一座靠山。”
刑秉懿一愣,只听韩大夫继续说下去:“依在下愚见,今后大金朝堂之中,能够从年轻皇族中脱颖而出的,必然是四王爷完颜宗弼。他年纪轻轻就在军中崭露头角,可谓风光无限。昨夜也是他救得你,他还劝诫二太子约束下属,可见他并不是以残杀妇孺为乐的人。在下的意思,夫人明白吗?”
刑秉懿沉默片刻,艰难的点了点头。她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眼:“先生为何要帮我?”
韩大夫将左手的袖口卷起两寸,刑秉懿看见他手臂上的灰狼刺青,满面讶异:“你是辽人?”
他笑了笑:“准确的说,是曾经生活在辽国的汉人。金灭辽以后,我因通晓岐黄之术,被征为军医。在下年轻时受过邢焕老大人的恩惠,可惜一介布衣,能帮夫人的,也仅此而已了。”
“夫人要早作打算,就算你能等,你腹内的孩子可不能等。”他说着将那碗药汁倒入了炉渣内,再度卷起布帘,扬声朝外面喊道:“康王妃已醒了,劳驾几位军爷,将她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