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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二年三月底,金国大军开拔,押解赵宋宗室贵卿、伎乐工匠共计一万四千余人及大量搜刮的金银珠宝北上,开封府公私积蓄为之一空。
完颜宗弼带着少数亲信士兵,前往刘家寺与斡离不汇合前,将他统领的军队暂时驻扎在汤阴县。半月前他率军在县郊大败宋军,占领了汤阴地界,县令王大人向来胆小怕事,眼看己方军士溃败而逃,为求活命,自然是对完颜宗弼唯唯诺诺,那惟命是从的模样,就差没跪下来喊他祖宗了。
近年来兵荒马乱,县城里的男丁大多被征兵入伍,金兵打过来前,能逃到南边投奔亲戚去的,都走的差不多了。剩下一些老弱妇孺,要么走不了,要么不想离开故土,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
就连县衙里也冷清了不少,县太爷和一位姓李的师爷,灶房里两个厨子,马厩三个小厮,两队衙役,有公职的跑了也是大罪,跑不了索性不跑了,金人驻扎在此处,也需要帮他们跑腿办事的人。
且说俘虏分七批押送,四月初陆陆续续到了汤阴,计划在此地修整两日,期间真珠大王看中了富金帝姬,迫不及待的要强纳她为妾,国相粘罕决定为长子在汤阴县衙大摆筵席。
战乱时物资本就匮乏,尽管金军从开封出发时携带了不少粮食,一路还有补给,蔬菜水果等不易保存的食物还得就地取材,没办法,县令王大人唯有下令本地百姓纳贡,并四处招募宴席所需人手。
这里头有个厨娘,名唤李娃,家住城南,已在县衙住了十来天。只因县衙的李师爷是她远房堂兄,眼看她丈夫从军在外,她一个女子又身怀六甲,外头兵荒马乱,李师爷念在同宗有亲,便收留她在县衙暂住。
李娃和几个妇女一道,在灶房里摘菜,从窗户瞧见络绎不绝的金人,往县衙大堂进进出出,为真珠大王纳妾的事情忙碌,而县令王大人笑面相迎,朝他们点头哈腰的。
她用力甩掉粘在手指上的米粒,愤愤不平道:“灾荒之年,老百姓家中本就没多少存粮,县太爷还要搜刮给金人,我呸!最好吃死你们!”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李师爷小跑上来捂她嘴巴,他瞪着眼睛道:“你想害死我啊?”
李娃擦了擦手,黑白分明的大杏眼极有神采,“我家官人在前线浴血杀敌,咱们在这里给金人端茶送饭,我能不气么?我就是看不惯县令那个奴才样。”
李师爷背着双手,板起脸孔教训她:“你看不惯,你以为你是谁?大宋太上皇和皇帝成了阶下囚,鹏举他们杀了几个金兵又如何,他的老家都让金人一锅端了,他知道么?”
李娃语塞,要不是打仗,她也不至于放弃家里的十亩薄田,来到县衙借住。朝廷昏聩,三番四次自掘坟墓,她虽是女流,和在行伍中的丈夫互通书信,多少也了解一些。想到那些被关押在柴房里的嫔妃贵女,不禁心有戚戚,无奈叹气。
厨子们将菜肴出锅摆盘,李师爷挥挥手,催着李娃赶紧上菜,别饿着大堂上那帮复姓完颜的王爷们。李娃想了想,有些不情不愿,她步履踟蹰,问李师爷:“我听说金人好色,我就这么出去,会不会遭了他们的毒手?”
李师爷一副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男人大多好色,不过你都二十六的老姑娘了,还大着肚子,除了岳鹏举,不会有人看上你的,放心。哎说起来鹏举倒不嫌弃你,他是不是还小你两岁……”
其实李娃生的很不错,柳眉杏眼,肤白唇红,她小时候还念过书,后来爹爹去世,娘亲染疾。一般大宋女子到了十六,就开始张罗婚事了,来说媒的也不少,李娃既不愿去给有钱人家当小妾,也看不上那些目不识丁的力巴汉,最主要她孝顺,舍不得家里的老娘亲,就把婚事耽搁了。过了二十,来说亲的越来越少,二十二岁娘亲去世,守孝三年转眼到了二十五,索性一个也没有了。后来有一回出城扫墓,险些死在流寇的铁蹄下,被岳飞所救。两人互道名姓,发现居然还是老乡,感情日笃,终于在去年拜了堂成了亲。年底的时候,丈夫再次入伍,不久李娃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托人给丈夫报信,才知道他现在人在河北,正跟着宗泽将军抗金。
“老姑娘怎么了,鹏举他凭啥嫌弃我?”李娃摸摸自己隆起明显的肚皮,笑意盈盈道:“我还没嫌弃他是个二婚呢。”在她之前,岳家有过一个媳妇张氏,后来岳鹏举与她和离了,至于和离原因,李娃问过,官人却不肯说,只道往事随风,多提无益。
早在开封大营,真珠大王就霸占了富金帝姬,如今他的父亲粘罕大张旗鼓开宴,并邀请大宋后妃们一同观礼,其用意当然不仅仅是为儿子纳妾这么简单。天家娇女自然不易掌控,心高气傲以死抗争者比比皆是,另金人感到头疼。北上后,总归是要作为战利品被瓜分,此举乃是示威攻心,要她们趁早认清形势。
所有女子一律被要求涂脂点唇,重着绫罗,在宴桌旁陪侍。听闻几位后妃出身书香门第,粘罕更是雅兴大发,要她们歌咏填词,以助酒兴。金人是春风得意,推杯换盏,宋女则强颜欢笑,满腹心酸。
教坊司的艺人在丹陛之下舞罢一曲,水袖轻扬退了下去,宴上酒过三巡,玉壶见底,粘罕吩咐左右,命人重新上酒。
邢秉懿是跟在几个贡女之后,缓缓步入了衙堂。
她依金人要求改换宫装,月白色的对襟大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