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雪落无声,若是细听,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声,不过是世间烦扰太多,于是那雪落的声音,花开的声音,时光流逝的声音,就隐没在这世间的烦扰当中。
冬日里天黑的早,申时刚过,天就变得灰蒙蒙起来。待酉时一刻,天色就全黑了。因着落着雪的缘故,这天黑之后,就又透出了亮堂。
绸缎庄的门口,围着十几个人,当中有一人敞开了衣襟,止不住的哀嚎,“老天爷您且睁开眼睛瞧瞧吧,奴家如今可算是没有活路了。奴家活了这些年,倒还没有见过睡了人不给钱的啊。这开店欠账的,奴家什么都听说过,就是没有听说过这欠女人身子钱的啊……”
“奴家来讨要银子,他非但不给,还要当众扒了奴家的衣裳,这分明是要奴家的命呐,奴家真真是没脸活了。奴家这身子现今被人瞧得清清楚楚,奴家如今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张姑子的声音在雪地里带着一抹凄凉,这期间看热闹的人,也略微活动了被冻得麻木的腿脚。还有人搓了搓发僵的手,更有人拍了拍冰冷的脸。
先前陪着张姑子一同来的几个妇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如此越发衬托出了张姑子的凄凉之处。
这厢张姑子闹得欢腾,那厢宋如是却是不紧不慢,低声跟石娘说着什么。
且说石娘听着宋如是说完,眼睛登时一亮,眼看着张姑子还在哭嚷,石娘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的上前,扯住了张姑子的胳膊,在张姑子耳旁低声说道:“张姑子你莫要哭了,你家着火了,你快些回去瞧瞧吧。”
“你说什么?”张姑子登时止住了哭声。
“张姑子你莫要哭了,方才我经过你家门口,瞧着门口围着好些人,都在喊着救火呢。”石娘着急道。
张姑子听到这话,捂着衣襟就要走,她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石娘,口中问道:“你又是谁?奴家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奴家是王婆子的远亲,先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张姑子你莫不是忘了?”石娘坦然道。
张姑子这才信了,她捂紧了衣襟,冲着掌柜的喊了一声,“掌柜的,你且等着,奴家去去就来。你若一日不给奴家银子,你也莫要半分安生!”
张姑子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一丈开外,也难为她跑的那般飞快。她只顾着回家救火,并未注意到身后跟着个身影。
再说张姑子离开之后,这厢瞧热闹的人也渐渐的散了。掌柜的站在铺子里头,屋里的油灯摇曳起来,偶尔有一片雪花随风而来,落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先前还只是六瓣雪花,很快就成了一片水渍。
掌柜的看着脚下的水渍,像是在发呆,地上的水渍渐渐多了起来,他这才活动起来。他出了屋子,垂着头去捡地上的账本,那账本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雪。那账本入手冰凉,他随手抖落了上头的雪花,口中重重一叹。
“郝掌柜,因何叹气?”
郝掌柜听到声音,急忙抬头,眼前站着的正是东家。他声音苍凉,口中惭愧道:“东家,我对不住你……”郝掌柜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话来,剩下的满腹委屈化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郝掌柜,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宋如是说道。
“让东家看笑话了,我竟是拿这张姑子没有一点办法……”掌柜的苦笑道。
“掌柜的难处,奴家也知晓,此事并不怪掌柜的。”宋如是率先进了铺子。
掌柜的跟在身后,垂头丧气的进了铺子。
门口的十六块儿门板,先前因为张姑子大闹的缘故,已经上了一半,剩下的八块儿门板就搁在柜台后头。
宋如是看着门板后头,搁着的一匹一匹的绸缎,花红的,柳绿的,还有掺杂着金线的蜀锦,这冷冰冰的缎子也摇曳的烛光下,也显得跳脱起来。
“东家体谅我这不中用的,是东家大量。我实在没有颜面面对东家,这几日店里的流水活生生的少了一半。”掌柜的看向手里的账本,声音当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沮丧。
“郝掌柜切莫妄自菲薄,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张姑子显然是有备而来,掌柜的拿她能有什么法子?”宋如是这话倒是说到了掌柜的心坎儿里头。
掌柜的佝偻着肩膀,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他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按说眼看该年下了,正是铺子里头流水好的时候,谁知净招惹了些泼妇过来,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我原想着,等明日去庙里头上注香,谁知这张姑子今日竟是又来了。”掌柜的重重叹了口气。
“郝掌柜这桩事情,你也有错处,你可知道错在哪里?”宋如是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郝掌柜心里忐忑不安,口中问道:“铺子里头的流水不好,自然是我的错处,只是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样?”
“郝掌柜该尽快把事情告诉奴家,若非如此,也由不得那张姑子闹到现在。”宋如是沉声道。
“东家,莫不是有什么办法?”郝掌柜眼中渐渐有了光。
“这办法总比困难多。”宋如是声音当中带着轻松。
郝掌柜似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待要追问,又按捺了下去,口中却是恭敬道:“这桩事情是我错了……”
宋如是点了点头,看向门外,门楣上挂着的大红灯笼下头,石娘正低头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娘子……奴婢瞧得真真的……那张姑子的家就在前头第五道胡同……”石娘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