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神色淡然,只道:“说得是,我倒忘了。”
门扉窗柩掩下,陈年壁色深暗,秋阳更显微弱,只有些微光芒渗透而进。昏暗之下,屋中更觉过份的清静无声。
晏斐气息更轻,垂眸不敢多望。他着手解下谢玖腹间缠带,慢移细换,竟比谢玖昏迷时还要艰难一些。
弩伤不大,只是血肉翻出,惊心怵目。
将养了数十日,幸而先时脓血早已褪下,如今伤口待愈,缠带的一解一覆,难免牵扯上血肉处。谢玖若无其事般,半闭着眼,眉头也没皱一下,也不知是痛或不痛。
晏斐只得更为小心,不敢施力。
“晏公子见这伤,谢玖几时下地走动得?”安静谨慎时,谢玖忽而绵软发问,好似衾被暖乡里随口一句呢喃。
晏斐一顿,低低相告:“家主伤处乍见模糊,实则已在好转,再过个几天,便不必长日卧居榻上。”
谢玖常年隐屋檐不出,又因习艺的缘故,肌肤紧实,身子比平日所见还要瘦削单薄。晏斐仔细将缠带束好,双手放下稍作思索,又说道:“外伤易愈,只是家主旧疾积沉许久,如今遭这一受累,便又是洪浪拍压的加剧势态,损身疲神,更为险恶。”
谢玖自唇间笑了笑,好似云淡风轻:“兴来往复,既不能够痊愈,由它去罢。”
她神色恹下,虽听见了晏斐的话,眼睫未颤,淡漠无谓的模样就像事不关己一般。
晏斐看在眼中,面上平静无波,启唇只说:“家主消怠了。家主自知旧疾伤及肺腑内里,虚弱身体,远不止血气积堵、腿寒无力这一处,若长久不甚在意——”
他忽而便抿了唇,像是天地之外,如何也不敢碰及的所在。
水风空落,皆起于心念。
况他非亲非友,又能以何种身份置喙干涉。
一阵沉静,晏斐自己平缓下来,移过目光:“凡事福祸相倚,晏斐的意思是,旧疾复返,亦能藉此时机对症钻研,细细调理,即便不能痊愈,好生养护或可轻减苦痛,再不复生。”
屋中不及外头明光潋滟,门掩昏寂,小窗透过些许流光罢了。
“在下……可为家主试一试。”
谢玖重望向晏斐,目光平淡良久,迁就道:“本以为旧疾之深已至骨髓,无可奈何,这才不敢在意。能削减痛疾,谢玖自然愿意的,只是劳心费力,难免累烦晏公子。”
晏斐回身低首,轻说:“总归要医人治伤,晏斐只顺便罢了。”
谢玖不置可否,谢府之大,怎会没有能医善药的大夫。她已伤及根本,留住一身武艺也再无余力与他人过久周旋,一番损耗,自然心中有数。
纵有她多年忽视之故,谢府求良医悉心医治,亦不得好转。调养她的旧疾,怎会是晏斐口中的顺便二字。
晏斐啊晏斐……
“如此也好。”谢玖思琢半刻,点头道,“晏公子救下谢玖,便听晏公子的意思。”
一隅壁舍,两意温和。
彼此借屋中残光相谈,暖融犹在,汩汩似夜里掌于温泉旁的油灯,静风未动皆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