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闷到极致,宛如身处蒸笼难熬。
却又似酝酿积压,浮于空中的水汽,待日头再忍耐不住了,一朝阴云雷声震震,雨水畅意,如洪泄般瓢泼倾下。
淋漓湿山河,急骤洗泥尘。
放眼又是碧空清澄,绿叶羞含露珠,盈盈生机正好的模样。
白芷村背倚青山,又有渭水为栏,地势自环闭绕,鲜少与外界相通。前些日子下了场雨,曲折陡峻的泥壤路垮下,开阔通达许多。
正是涨潮的时节,河水得了雨趁势漫起,又因山路改变阻了倾泻,竟辟下支流直直流经村前。
也是因这缘故,村中来了两个人。
乍看见时,只觉这二人满身狼狈,形容极虚弱。其中一人腹部受伤,已是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全靠另一人半扶半抱,行止蹒跚。
白芷村民风淳朴,常年不得外客,行人见状心中大骇,紧忙一齐相助,将二人接回屋舍中。
这两人虽是虚弱不堪,衣衫污浊却也能瞧出原有的细致不凡,浑身气质亦显贵气,与乡野人家截然不同。
那青衣男子面容苍白,言语举止极有礼,只道二人徒遭匪寇,大难不死侥幸逃过一命,一番机缘巧合的逃离,不想偶然入得村中。
无意擅闯,却感念相救。
他言辞恳切真诚,垂眸启唇间,只当是明月一般的贵人遭了始料不及的劫难,落魄至此,叫人哀叹惋惜。
村中人哪还有半分犹疑,尽力招待,只道他们放心安养便是。
青衣男子倒好一些,身上虽有不少擦伤风尘,到底于性命无虞;只是另一人,遍身皮外伤不说,腹部已是血肉绽起,深及腑脏,触目惊心不已。
白芷村远居镇集,自给自足,莫说平日里少有村人得金贵病的,便是害了小病小桶,粗糙身子挺罢几日也能痊愈了。
村中少有懂医理的细人,见这人昏迷不醒,气若游丝,面面相觑下却也是无能为力。
尝未遇得此境况,怎知何以安生。
青衣男子并未烦扰他们,垂眸一人照顾这昏迷的俊美男儿,极是温柔妥帖;数日来采药煎煮,从未怠慢,竟是比自己还要细致。
有心中纳闷者,问青衣男子,与伤重这人是甚关系。
烛火微弱,黯淡得只见屋舍陋壁窄床的轮廓,青衣男子沉默片刻,低声回道:“奴仆。”
***
朝露未晞,陌上田野纵横,青草离离。
珂儿与邻里相好的阿姊妹,浣好衣纱经过此处,说笑间望及前方,眸中一亮唤道:“晏公子!”
而后抛却身后娇声取笑,一路小跑至晏斐面前,低头间羞怯溢出,“方才还说呢,走到这里,还真与公子巧遇上了。”
晏斐身姿修长,山光旷野间,他温声启唇道:“珂儿姑娘。”
仅是寻常不过的问候,在珂儿听来,那声音好似沾染青山雾水,比任何人都要温柔好听。她抿唇一笑,开口道:“我们这般乡野人家,哪里有这样得体的称呼,晏公子随爷娘一样,唤我珂儿就好。”
白芷村隐于山间,少为外人知,犹如世外桃源。此中人家倚山靠水,又有良田耕作,不涉外头纷扰乱事,自然心性淳朴良善,处世简单。
晏斐眸光轻移,唇角微弯,面色从容淡雅,全尽礼仪。
初霁的日光已不似先前炙热,虽空野无遮蔽,落在身上只余恰好的暖意。山间有风,和缓细腻,轻撩动心弦。
珂儿尚端着满盆衣裳,鬓间细发吹起,她依旧笑意羞赧,又问:“晏公子的主人家今日可好?”
自二人来时起,他们见那主人家受伤甚重,又总无知觉,虽未明说,却当那人……全然还吊着口气罢了。
生生遭这一罪,况还年轻尊贵,如何不令人唏嘘。
哪知晏斐谙知医理,采山里草药调配,内外俱不疏忽;又有连日的悉心照侍,他主人家虽仍未苏醒,但见面色转好,气息稳下,已熬下这一关。
晏斐淡笑回道:“已无大碍了,一如昨日只待清醒。”
珂儿了然点头,忙说:“昨日晏公子缺的那味药,我今早替你寻到了。”她细脆着声,笑着继续,“只因公子非村中人,少有走山路,难免及不上我们矫捷熟稔。有些僻径隐蔽,亦只村中人才知晓的。”
晏斐极在意他主人家,照顾细致得毫无纰漏。珂儿探望过几回,依稀看出那人白皙细腻,气质矜贵,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富贵公子。
可惜时运不济,受苦连连,至今还静躺床榻未能省事。
晏斐韵致雅绝,又诸多事精通,她只当外头名门贵族的奴仆,都养得这样气度非凡,处事聪慧,自然不会多想。
晏斐听闻此话,眸中有所微动,粉唇张阖间,似是明光愈盛,满树芳华轻柔。珂儿想,果然,与晏公子谈及他主人家,方能得他多瞧顾一二。
珂儿垂首愈低,颊侧并双耳漫上羞红,然心里似春柳碧波,上有粼光柔暖,荡漾得几欲醉去。
她声音绵软,说得极慢,“那草药就在家中,若晏公子不嫌弃,可随我一起回去,我、我将它交与你。”
山风拂过陌上芳草,放眼尽是轻颤,好生温柔,田野尚郁青,落在旷阔处,只觉舒逸至极。
晏斐额间有细发随风微乱,侧立日光里,半边面容无暇似玉。他轻一点头,嗓音温润,“劳烦珂儿姑娘了。”
***
村落屋舍本就相隔不远,晏斐提了草药,温声道谢,回至自己屋中。
他与谢玖委身处,曾是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