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叔打马俯身至窗柩处,低声说了几句。
秋水点头应下,盖下帘帷,说道:“遇上山中匪寇了,该是不妨事,辰叔叫我们莫轻动出声,他应付便好。”
辰叔在马车外,声音和缓有礼,“此地遇见,也是缘分一场。诸位若不弃,银钱尽可拿去,饮酒寻乐但作消遣,只求行个方便,结下善缘如何。”
谢府虽低敛于东陵,却一向声名在外,气魄非常。寻常人家听闻谢府,哪里不是能避则避,生怕冲撞冒犯。他们一心愿尽快返程,绕去并不熟悉的另一条道,因事出偶然,也不曾打探许多。
只道谢府出行,从来是坦顺平安,无人敢扰。一时也没想及,竟真会撞上不长眼的。
匪寇行于世道多是求财,既碰上了,舍弃外物财帛求一过路,也是妥当省事之举。总归谢府暗势如须渗透深远,至下一城阙便能有安置,何须在意黄白俗物。
辰叔言辞倒也恳切客气,既给全了对方面子,温厚间也不显畏惧气虚,这般相谈,更不会叫人因他们退让而小瞧半分。
稍有些心思的,便该顺阶见好就收,既得了钱财,亦不会多生恩怨。
晌午已过,白日尚长。此行山路空旷多石子,远道绵延看不见人家。虽有一片明光殊丽,可盛夏余热依旧,仅是待在车马里遮蔽了炽烈日光,亦是闷躁难消。
泠月秋水已不在意外头,眉眼宽懈,似只愁着这萦满周遭的暑气。
忽而一阵刀鞘拔出的尖锐刺耳,马车一番震荡。那群匪寇竟是不由分说,直接刺刀而上。只听得外头苟胜连声惨叫,泠月秋水变色,立即掀帘跃出。
谢府一干奴仆,平日刻意隐匿收敛,武艺却俱是不差。即便泠月秋水这样的女儿家,自小作主人贴身侍婢养大的,哪会不顾及着万一,身手自然不可小视。
这些人蒙面不见真容,纵身凛冽,杀意毫不遮掩。竟是想趁荒处不见人烟,索性取命掠财,做个狠绝干净!
外头骑马护行的奴仆反应迅捷,倾身上前,抽剑挡下来人。泠月掌风劲疾,身姿有力,将就近那人一脚踢落在地,立在辰叔身边,竖眉道:“哪里来的下三流,也不看看冲撞的是谁,休要不识抬举!”
辰叔亦是侧身,手腕翻旋施力,迅速逼退一人,冷下声亦道:“我等只求安然离去,诸位何必不留余地。”
这群匪寇始终无话,招招致命,极为狠辣干脆。
再无人多言,顾不及只剩抵挡,以兵器相攻。山脚荒野处,却是闹出不小的动静,还有马匹不安嗤声,来回踢蹄欲动。
谢府奴仆的武学造诣,比之皇城侍卫兴许还要高许多。方才辰叔欲舍财求路,也是不愿耽误时日罢了,倒也并非畏惧山间匪寇。
他们身手迅疾,游移出手间,更是下意识护在马车前,以保谢玖安然无恙。
唯有苟胜,身弱不能自保,埋头低首已是瑟瑟发抖,趁混乱小心躲在马车上,磕绊着说:“主人莫怕,刀剑无眼,他们、他们自能解决,你可千万莫要出来。”
里头一声懒散轻笑,“我不害怕。”
苟胜叫苦不迭,他欲宽慰谢玖,哪知人家镇定自若,丝毫不似他这般战战兢兢。看向面前混乱厮杀,苟胜保全好自身已是千恩万谢,除此也无能为力。
他四处打量一番,躲过不知谁的推撞,惊慌失措脸色发白,咽下口水喃喃:“主、主人,看来……不太妙啊。”
这群人也不知方才埋伏在哪处,行事矫捷有力,竟是打定主意般的狠绝干脆。况他们身手亦是不弱,谢府一人招架三五,到底也只有十余人,以寡敌众,终究会精疲力竭。
龙困浅滩,当真是来了个措手不及。
辰叔亦有所发觉,即便处置了身前数个蒙面人,远顾见仍旧不少,他们好似不知疼痛,接连上前出招,极有默契。
很快,谢府有人负伤,辰叔四顾,若再僵持在此,恐怕便呈劣势。苟胜高声惨呼,他一个纵身踩至马车,阻下一人,奈何拳脚皆有束缚。他索性掌间施力,将那人震飞,探出信烟往上空放去。
谢玖听闻动静,压低声音:“辰叔可有受伤。”
辰叔摇头说道:“主人放心。”但见天色不似方才明光万顷,层云遮蔽日头,已是阴下,他忙说,“如今混乱僵滞,恐有不妥。我已召人马速赶来,但尚需时日。我等且拖住他们,恐要委屈主人先行离开。”
对方人数太多,再拖延一些,难说不会出纰漏。谢府众人已有伤疲,即便气息尚稳,谢玖徒留此处,少不得令他们分心顾及,落下软肋。
先行乘车突围离去,众人便足以保全自身,以待其余人赶来。
车内沉默半刻,谢玖轻声应下,“好,辰叔亦要当心。”
辰叔宽慰点头,时间紧迫,难再多说甚关切舒心的长话,他将苟胜拉坐至赶马处,沉声道:“你随主人先走,护好主人!”
说罢狠狠打马,跃身间将马鞭甩给苟胜。
马儿吃痛嘶鸣,苟胜抖唇点头尚未坐稳,便因马车使得过快向后仰去。好半晌方小心正坐起身,本还觉着阳光炽烈,暑闷难以消瘦,如今面颊被直面而来的风刮得刺痛,几欲看不清前路。
他心中发虚,手握马鞭紧了又紧,只能任马匹长踏奔远。
颠簸晃荡自然难受,看不见时日几许,亦不知行了多久。
苟胜额间沁上层层冷汗,头昏脑胀几欲晕厥,思及车内尚有谢玖,后路追兵难说,他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