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霞风尘仆仆赶回太延,萧骏驰与他寒暄了几句,便让他回自己府中休息。
只是宋枕霞不肯走,还站在书房里迟迟不去。
萧骏驰对新王妃无甚兴趣,捻着手里沉红串珠,两眼散漫扫着案上一本半新不旧的经文。书页折了数角,订线也有些散乱,看起来时常翻阅。书页上恰好写着“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萧骏驰一眼扫到底,丝毫没做停留。
宋枕霞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萧骏驰看书不理他,他就自顾自绕着书房里的费思弼老爷子转悠起来,闷闷说着一些话。
“费先生,你说齐国足有四位公主,王爷怎么就挑中了河阳公主?”宋枕霞问。
费思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一捻花白胡须,语重心长道:“枕霞小友,这河阳公主乃是有尊号的公主。上了尊号的公主,与没上尊号的公主,那可是天上地下、云泥瑜瑕,差得远。”
宋枕霞方想说些什么,便听得“啪”一声轻响,是桌案后的男人合上了手中的经书。
“枕霞,你为何不直接问我?”萧骏驰扬首,问。
“若是我问了,王爷又不答我,岂不尴尬?”宋枕霞说。
“那你且问。”萧骏驰说。
“王爷,敢问齐国四位公主里,您怎就一眼挑中了那河阳公主?”宋枕霞不敢卖弄,连忙做老实模样认真询问。
萧骏驰朝椅背上一靠,俊朗面孔上露出一抹促狭笑意。
“娶老婆可不得挑个漂亮的?”他似是甩掉了平日的威严仪态,语气里有一分吊儿郎当的不正经:“‘北有梁妃,南有河阳’,这一句说的便是河阳公主堪当国色,艳压群芳。”
宋枕霞:……
他们王爷说的这太有道理了,他竟然无言以对。
“多漂亮?”宋枕霞纳闷:“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我这儿还存着副画像。”萧骏驰站起来里抽出一副卷轴来,放在灯盏下铺开。他一边抚平画卷,一边道:“这可是齐帝派人送予我的。我平日里事务忙碌,还不曾仔细看过。”
画卷上绘着一纤娜女子,手持纨扇,立于宫窗前。
这幅画倒是画工精湛,只可惜画法着实朦胧的很,一团白面脸,两抹细线眸,宋枕霞实在看不出她的长相。
太朦胧了。
太梦幻了。
太迷醉了。
除了为罗衫素衣着上清淡色彩,画者还别具匠心地以“三白法”为这画中女子在面颊、下颚和额头上猛烈疯狂地打了三团白色。末了,女子的两颊上还有红扑扑、圆滚滚的两团腮红,好似两颗初生朝阳。
宋枕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女子两眼眯成一条缝,额头闪闪发光,小嘴儿一点樱桃红,驼背弓腰,长袖打脸……若是那河阳公主真是这幅样貌,我只能说齐人志趣怪哉。”宋枕霞感慨道。
这两人的话引起了费思弼的注意。
费思弼踱步至书桌旁,望向那画卷。视线甫一接触到画上女子,费思弼便轻轻地“嚯”了一声,蹙起眉来,喃喃道:“妙啊!妙啊。”
宋枕霞:?
“枕霞小友,魏人画工多粗犷,齐人彩匠重意境。比之实貌,更重虚意。因而南人仕女图千人一面,却胜在娇韵不同。”
宋枕霞:?
“你看这画中女子,眉似远山出岫,唇如樱桃滚水。妙目不描而含情,粉颊微点而生香。更兼之用色鲜妍清雅、浓淡阔细有致,更显娴静之姿。入笔生畅,提笔微弛,一刚一柔,各生韵致……”
宋枕霞:……
他当时便想来一套“在下告辞”、“溜了溜了”、“无法奉陪”,只是看在费思弼的面子上,不敢多言。
费思弼点评起画来,没完没了,喋喋不休。
渐渐的,不仅是宋枕霞的面色尴尬,萧骏驰也开始不耐地磋磨起手上扳指,目光放空。最后,他以手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随即,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题外话,来打断费思弼连篇评语。
“既然这河阳公主的画像在我手里,礼尚往来,本王也得送一副过去才是。”他道。
“王爷,这事儿就交给我吧!”宋枕霞笑嘻嘻地接上。
萧骏驰心里微惑。
宋枕霞哪儿来的他的画像?
所幸,他本就对河阳公主不怎么上心,至多也只是在听闻河阳公主于陈王谷遇险时惊诧思虑了一番,生怕她真的死在竞陵府上,会惹来齐国怒火。因而,他也没有多问。
将近子时,宋枕霞才怀揣着暗暗笑意离开了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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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骏驰不想见姜灵洲,姜灵洲也不太想见萧骏驰。
她有些想家。
越想家,她就越不想见萧骏驰,巴不得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夫君一辈子别回竞陵来,留她清清静静在王府里好吃好喝地过日子。
正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萧骏驰不急,宋枕霞会替他担忧;姜灵洲不急,白露会气得跳脚。
姜灵洲也明白,白露年少单纯,以为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便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如意事。殊不知世上还有许多天拆怨侣,恨不得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她嫁到魏时,竞陵的月刚刚自圆化缺。兜兜转转一段日夜,弯月便又化作了一轮澄黄满月。姜灵洲在入魏途中耽搁了中秋之期,如今已是九月季秋了。秋色高寒,夜晚时月明星稀,月轮分外明澈。
她夜晚时看到窗外那轮月,便心思一动,不禁想起幼时兄长教诗的场景来。
齐人并不主张女子读书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