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六清华再次来到楚天谣门前时,发现屋前竟然不知何时栽了一株枇杷树。
门是开着的,屋内只有一人。
楚天谣正临桌挥毫,连第六清华何时到了他身后也没有察觉。
他在写祭侄文稿。
在那个世界,《祭侄文稿》是唐代大书家颜真卿追祭从侄之草稿,安史之乱时,颜真卿堂兄颜杲卿任常山太守,叛军进逼,颜真卿堂侄颜季明,在其父揭旗反正与颜真卿共同声讨叛乱时,由他往返于常山、平原之间传递消息,使两处联结,形成犄角之势齐心效忠王室,抵抗叛军。城破之后,颜杲卿与子颜季明先后罹难,事后颜真卿仅得杲卿一足、季明头骨。
颜真卿在此等情境下挥毫痛就了这篇传世的《祭侄文稿》,他书写之时萦纡忿激,血泪交进,情不能自禁,笔势见秃而不顾,枯墨浓墨交织,最终于悲愤中一气呵成。
因其起草文稿,不免删改涂抹之处,又加之情怀激荡起伏,胸臆了无掩饰,满腔悲愤之情满溢于笔法文字之中,是故后人赞道“文章字法皆能动人”,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
此帖疾痛惨怛,哀思郁勃,楚天谣正是在凭着前世的记忆临写此帖。
只见他笔端秃笔飞走,胸腔气息浓郁不平,刚开始还能与原帖差几相仿,到后来笔势越发激荡,情怀愈发跌宕,不再去管原帖的笔法,全然由得他胸中的那股悲愤之气在游走。
第六清华闲时也会临帖,自然知晓他这等情势便是已经完全进入了帖中之意,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其中,或怒或悲,一丝一毫都见于笔端。
楚天谣笔势欲走愈快,前世这本《祭侄文稿》他早已临了不知几何,其中的笔法闭着眼睛也能照样写出来,文字更是滚瓜烂熟,他早已丢开了原帖,全神贯注投入到笔下的墨迹中去。
墨淡了,一沾即起,不去舔笔,继而挥毫!笔秃了,无妨,转笔再书!
就这样,最后一笔落下,他重重拍笔,而后端坐凝视,一滴眼泪重重滴在纸上。
第六清华看着他最终落笔,轻叹一口气。
“宫主”楚天谣转身站起。
“玉儿那事你不要太自责,是我们大意了。”第六清华轻声说道,她怕楚天谣心中会有过多的自责情绪,毕竟第五玉是为他挡了一剑而死的。
虽然他平时看起来有些油滑无赖,但方才那一腔悲愤却真真切切地淋漓在纸上。
“玉儿她”第六清华还欲再说些什么,楚天谣却抹去了眼角的泪痕,他没有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平静地问道:“您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么?”
第六清华怔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还在查探当中”。
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告诉了他,“不过现在可以猜测的是,天理殿很有可能参与其中。”
沉默了一会儿,第六清华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件事,你拜入玉宫之事,我已经和戒律长老说了,她也应允了,若是你玉灵觉醒之时天分足够,便同意收你为玉宫弟子。”
楚天谣默默地点点头,没有显露出太多的神情,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无关一般,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他还苦心孤诣地想要拜入玉宫。
第六清华瞧着他肃敛的神情,心想他似乎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每个人在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之后,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他的生命,从此便有了一些沉痛的厚重感。
第六清华沉默了片刻,“当初你要拜入玉宫之事还是玉儿和我说的,如今她应该也会高兴吧”
楚天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卷莹白的玉诀,上面浅浅地刻着“驻颜玉诀”四字。
玉瓦上的血迹已经被他清洗干净了,此时的玉诀看起来如同崭新的一般,洁质莹白,光华照人。
他递出去的时候心里仍在阵阵地抽搐,睹物思人,昨夜那染血的情境又出现在他眼前:玉姐姐从怀中艰难地掏出沾染了殷红血迹的白玉瓦片,而后用希冀的目光瞧着他
第六清华看着他手里的玉诀,自然不用一语便能明白其中的意义,这卷玉诀她又怎能不知晓呢。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卷玉诀你留着吧,我会在藏玉阁中再拓制一份。”
楚天谣没有抬头,他只是凝视着那玉诀光滑明净的表面,如同女子的肌肤。
“不,这是她的遗愿”他没有多说,但话语中听得出那份坚决,他不是不想留下她的遗物,但他更要完成她的遗愿。
第六清华凝视了他片刻,从他手中接过,而后她端重神情说道:“本宫以玉宫第四十八代宫主的身份,将此驻颜玉诀永久赐予宫中弟子第五玉”说罢她又将那片玉瓦重新递了回来。
“收下吧就算是你替她收着的,我知道,玉儿那孩子一直想学这卷玉诀,可之前始终没有机会。”她望着手里的那卷玉诀,心中情绪也颇为复杂。
楚天谣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而后微微点头,将那卷玉诀接过,摩挲了一会儿之后,他低声问道:“这驻颜玉诀,是几品玉诀?”
玉诀也分品级,但品级并不完全代表着玉诀的珍贵程度,品级只能代表其上手的难易程度,品级越高,入门越难,品级越低,入门越易。打个比方,虽然斗之玉诀只是三品玉诀,但这只代表着它的入门门槛是sān_jí弄玉师,但事实上sān_jí弄玉师炼制出的和九级弄玉师炼制出的,决然不可同日而语。
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