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上月看着面前这个清俊的少年,竟是觉得有些好奇。
他的聪明超乎想象,从云州府到朝歌城,虽然檀上月没有凝聚身形,神智却是一直清醒地附着在那残剑之上。她知道崔濯今年才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年纪,大多数少年还是天真单纯的时候,崔濯看起来也是如此。他是那种神采飞扬的少年郎,虽然身世凄苦,却从没有半分悲戚之色,能与市井小民称兄道弟,结交高门贵子也可以不卑不亢。他有不加掩饰的纯粹,也有狡黠的小聪明,却从不显得下流。檀上月喜欢他那种纯然的自信和积极,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哪怕仅仅是看着,也让人想要迈开脚步一起向前。
所以她出现,而且愿意帮他一把。难能可贵的是崔濯并不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而是主动地问对方有什么要求。
“我想知道,”檀上月淡淡地说,“自己的死因。”
扪心而论,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
檀上月此人,虽然乡间坊间传奇甚多,崔濯却知道里面十分定然有九分半都是编的。而他一旦答应了,那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檀上月虽然失忆了,但不是失了智。只是史上有记载的部分这家伙也起码活了三个甲子,可以说走过的桥比崔濯走过的路还多,哪怕只是剩下一缕幽魂,要捏死崔濯也就是半根指头的事情。而她却是两百年前的人物,一个案子过了两年便已经难以调查,过了二十年便可称为“陈案”、“悬案”,更何况是两百年!两百年沧海桑田,别说那时候的人都不在了,哪怕是河川怕都会改道。调查旧案是何其之难,因此诱惑虽大,崔濯却也不敢轻易答应,他左思右想,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檀仙子……”
“叫我阿檀。”
“哦,好的,阿檀啊,我能不能问一下……”崔濯小心揣摩着檀上月的脸色,可惜对方的神色依然是那样淡淡的无喜无怒,让他不由得更加忐忑了,“您,那个,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可以感受到阴阳之力的?”
据说术师们总是有一些不传之秘,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檀上月的独门绝学。好在对方并没有露出愠怒的神情,而是很随意地解释道:“是附身。”
“附身?”难道是鬼附体那种附身?
“对。”檀上月颔首,“我只是一缕孤魂,附身于你,一百分的能力你只要能领会一分,就足够找到太学之试的入口了。”
她这样说着,忽然道:“你看好了。”
崔濯以为她要施展什么大神通,赶紧站直了,露出拭目以待的表情。却见檀上月提起手中的雪色长剑,微微一振。
飒然清吟,整个房间的灯火都为之一黯。那长剑在她的手中忽然破碎,化作满室纷飞的银色雪片。清澈剑身之上层层堆砌的雪痕竟是在这一振之下脱离了束缚,漫天飞舞起清冷的寒光,一如长风吹起漫天飞雪。
原来如此。
怪不得它名为“风吹雪” !
崔濯凝神细看,却见那雪片并非随处乱飞,而是层层席卷,又各自为营。它们有的破空如电,在空气中纵横交错留下呼啸的尖音;有的则贴地而行,如灵活的蛇一般无声游走。檀上月没什么动作,但这满室的剑光飞雪却无一不身处她的掌控之下。飞雪即剑光,飞雪飘零,而剑光游走,崔濯丝毫不怀疑它们既能是美丽的风景,也可化作夺命的利刃!
他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位剑师,即使只是操纵一柄飞剑已经是令人应接不暇。而在檀上月的掌中这一室雪光无一不是她的飞剑,它们在空中飒然而动,纵使你通天彻地能防得雷霆一剑,又可能避开这每一片致命的飞雪?
满室的雪痕反射灯光,映得四壁莹莹,一如神宫月殿。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飘零飞舞的雪痕便重又聚集,重新合并为那清丽的长剑。仿佛将盛开的繁花收拢入袖,檀上月将长剑回鞘,平静地说:“这便是借用阴阳之力,驭使飞剑。术师以自身的灵力拨动阴阳,便如织女以手指拨动丝线经纬,你用力半分,便会震动整卷布匹。你并未修行,便是有灵力而无感知,如同莽汉空有一身蛮力,却缺了那只拨动丝线的手。我将自己的手段予你三分,你便也能拨动天地之线。”
……
“好!”崔濯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我为你调查死因……但是需要时间。”
“时间不重要。”檀上月看着他,淡淡地道,“我为人时,便已经活了两个甲子;后来又以游魂之身,存世两百年,也不会在乎再多几个甲子。只是你要知道,术师是不能轻易许诺的。”
“我崔濯从不会随意答应别人,但答应别人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崔濯道,他与那双清艳的蓝色眼睛对视,竟错觉看到了海洋。檀上月的美是毋庸置疑的,术师们从来驻颜有术,而她显然是停在了最盛的年华,便如一朵倾国的名花永不凋零地盛放。传说檀上月有青帝的血统,所以她的眼睛里装着整片碧落海。无数的传奇话本中,当这位白衣剑仙温和地看着谁的时候没人能抵抗那样的凝视,因为她的目光里有这世上最美丽的绝景。
崔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他信了。
“好。”檀上月点头,“君子一诺,九死不悔。”
这一夜经历是如此奇幻,以至于崔濯翻来覆去,激动得根本无法入眠。檀上月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就消失了,她的魂魄虽在风吹雪的剑身上温养了两百年,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