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弦在茫茫沙野中奔走,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只感觉浑身无力,口干欲裂。
不过总算离开了人群。
昆仑镜的方位,梦幽夜之前还有感应,此刻不知为什么竟断了线索。
找到了昆仑镜方能找到师父和司涧,这是现在支持她继续往前的唯一信念。
在这茫茫无尽的沙海中,风弦除了能看到自己走过留下的脚印,便再无一物。
然而,那脚印亦迅速在疾风中被吹得无影无踪。
太阳的方位已经过了正午,她感觉自己要再找不到水源和昆仑镜,恐是会晕倒在这片茫茫沙野中。
所幸,远远传来一队驼铃声。
她朝着驼铃的方向走。遥遥可见一巨型华盖里坐着一位男子,看样子像是一支迎亲的队伍。
风弦原本以为见到驼队就有了希望,却不知自己已经强自支持了很久,到得这最后的一刻,她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所幸,她绛紫色的衣服在沙漠里很是显眼。
华盖里的男子瞧见她晃悠悠的身子,飞身而起,随手扶起了她。
男子取了自己的水壶,给她灌水。
令男子无奈的是,她已经没有饮水的能力。
男子似乎有所犹豫,在思索片刻之后,俯身下来,用自己湿漉漉的唇,贴上了风弦的唇。
出于救人之本能,男子来来回回不断地给风弦喂水,同一个动作不知做了多少回,直到风弦微微睁开眼睑。
她醒来,幽幽弱弱的目光正触到即将俯身下来的眸子。
那眸子深处蕴着一个湖,仿佛要滴出水来。
然而,却是无尽的深,无尽的忧愁。
世间有目忧郁若此,风弦不由得怔怔愣住。
而即将俯身下来的那双眸子,亦静定地凝着她,好似在辨识一位极熟识的人。
有那么一分钟,他们就那么对望着。
面对他的凝望,风弦心里莫名地生起悲哀,一种说不出的无尽的缠绵哀戚自心底潮涌而来。
男子依旧没回过神来,似忧思困惑,又深情专注,仿佛有某种东西远远地把现实分离开来。
风弦伸手把他推开,他便恍惚回到了人世。
“你不是大月国人。怎会一个人在这大野外?这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男子扶起风弦。
令风弦感到意外的是,男子虽身材瘦弱,却是声音如洪钟,刚健中自带一种平和。人明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仿若遥遥而来,清扬地萦绕风弦耳畔。
“我与亲人失去了联系。”
“你还有亲人?我以为你就一个人。”
在他平静的目光下,风弦只感觉婷婷立着的自己倍感零落,不由得低了头。
风弦回味着他这几句话,不知是自己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还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混乱……
总之从他这寥寥数语中,风弦无端地感到一种落寞,禁不住心里恍惚。
“这个地方除了被诅咒的流浪者,不会有人来。”
“我的确是流浪而来。但是我还有师父……”
男子仿佛没在听她说话,回头望了望天空,一轮猩红的太阳悬在沙丘与地平线交接的地方,晕满黄橙红紫的天际线与沙海融为一体。
“太阳马上就要落了。你先跟我们到前面的绿洲落脚,然后再去寻你师父。”
男子口吻虽平静,却坚定。
风弦想,这么无边无垠的沙海,要靠自己走出去,定是不能,只好点点头。
驼队在男子的命令下,又重新开始启程。
那苍茫逶迤而去的茫茫沙丘,一层层荡开去。
果然,在日头没下去之前,远远地出现了零星点缀于黄沙间的绿色植被,那植被形如悬针,一团一团生长,直挺挺立在风中。
不知道怎地,风弦对这种针状植被好似一见如故,她人在马上,头却止不住地回望那微风中摇曳的小草。
称其为小草,其实它很高大,其高一丈有余,人入草丛,连影儿都没有。
但奇怪的是,它虽那么高大地遍地生长,其簇簇而拥的黄绿色,在漫漫黄沙间,却给人无尽苍凉的感觉。
风弦抬起头,男子也正望向她。
此刻他的目光已然恢复正常,若秋水横波,显得清冷异常,道:“这是沙漠中特有的植被,名芨芨草。”
“芨芨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见过这种草?”
“好像见过……”
风弦印象中这植被并不陌生,但是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姑娘以前来过沙漠?”
“没有。这是第一回……”
“但是这种草只生长于沙漠中。”
“那恐是我记忆有误……”
然而,尽管如此,见那苍黄的身影于朔风中立着,风弦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而那枯黄野草好似有灵性一般,亦在风弦驻足间零零摇动。
“这芨芨草生长于沙漠,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芨芨草乃沙漠中的生命之草。凡是有芨芨草的地方就意味着有水源。老百姓寻芨芨草而打井取水。”
风弦没敢告诉男子她在寻找水源,只心里暗暗记下此处地形。
没走多远,竟真的出现了一大片沼泽和一个莹蓝的湖。
湖边的芨芨草,泛着油绿,一洗枯黄苍凉意味。
见到眼前的景象,风弦一时忘了身边还有人,仿佛自己又回到十三岁以前,那与天与地相守相知的日子,忍不住开口大笑,猛然间深深拥向那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