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言可畏,大概就是这样,被丢在人群中,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风弦环顾四周,满眼皆黄沙,连房舍的样子,人的面孔也都与黄沙无二。史书上记载,大荒之中的大月国,地处昆仑虚之东,满地黄沙黄人。
还好她整日窝在师父的书房,看过这样的记载,便斗胆问道:“这里可是大月国?”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人群又开始哄乱。
好在老叟厚道,如实道:“姑娘,这里的确是大月国。”
“师父和司涧也不知被吹到哪儿去了……”
风弦琢磨着,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问父老乡亲道:“诸位可看到刚刚与我一起的两个人?一位头特别大,头顶光光溜溜,耳后双鬓苍苍白发四处招展,挺着的肚子像小山丘。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小伙子,年纪不大,一身清辉如银,长着……长着……”
风弦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一条小溪,想了想又道:“他的脸很特别,像镜子,其光可鉴人……”
想不到还真有一位见过的,一听风弦的描述,忙道:“我见过,我见过……”
“敢问他们在哪里?”
“这个……”
“兄台不妨直说……”
“在一个洞窟里,姑娘可愿意随我同去?”
众人也很好奇,他们在这大荒之中居住了千百余年,从未见过此等模样的人物,于是也想亲眼看看。
在众人的簇拥下,想不到这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然把风弦带到城郊一座类似寺庙的废弃洞窟前。
风弦心想,师父和司涧落在寺庙中倒是情有可原,忙随了众人进入洞窟中。
然而,那洞窟窄狭幽暗,不足十尺见方,风弦,并未看见有人形存在。
年轻人见风弦脸上茫然,忙找来火把。
想不到这火把一照,洞窟的墙壁上竟影影绰绰走出来许多人物,都与风弦刚刚描述的师父的模样极其相似。
大伙见状忙道:“有妖怪,有妖怪!”
撒腿就跑。
众人一哄而散,洞窟内只剩下风弦和那书生。
风弦重新找来火把,走进了才看清,原来方才走出来的墙壁上的佛造像。
想到众人每日求佛,拜佛,十分敬虔,却是被走近而来的佛之真身吓得一哄而散,风弦不免感叹:“原来,世间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直视,佛之真容亦如是。”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墙壁上的佛像,其年代久远,造型精准,线条老练,浑然天成,真是难得一见的艺术品。
或许刚才人的骚动惊扰了正在修炼中的佛。此刻菩萨已低眉垂目。
风弦想,反正自己也无处可去,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就在此过一夜再去寻师父和司涧。
第二日,风弦还没睡醒,洞窟外已齐集着众位父老乡亲,都举着火把,要把风弦和洞窟一并烧毁,嘴里高呼:“妖怪,出来!出来!”
风弦出来一看,着实吓一跳,她真想不到人间的迷信竟如此浩浩荡荡。一夜之间,方圆百里的人都来了……
令她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要使他们拔出心中的偏执,实在比登天还难。
“大家听我说……听我说……”
“妖怪!”
“我真的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可是谁能证明她不是妖怪呢,她说着说着,都快哭了。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她既不能跟他们打一架,让他们承认自己不是妖怪,也不能任由他们这样愚昧下去。
“烧死她!烧死她!”
“我真的不是……”
“我跟你们一样有血有肉……”
“我真的不是……”
“妖怪!妖怪……”
“烧死她!烧死她……”
“别让她为祸人间!”
“我真的不会害你们……”
要压过众人的声音,实在很费劲。她喊破了嗓子,喊得嗓子都嘶哑了。
面对人群起哄的声音,风弦实在无奈至极,最后她只会有气无力重复道:“我真的不是妖怪,不是……”
众人见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仿佛要下雨,才知她是真要哭了,又才安静下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她方恢复些许理智。令她吃惊的是,一向冷静的自己,竟也会被人群的起哄声逼着,失去思考的能力。
“请大家相信,半个月内我一定为大家找到水源!”
那位好心的老叟,又怕人群起哄,走上前拉住她小声道:“姑娘,你只要哭就行,不要说找水源。这里的人不相信还会有水源!”
“可是老爷爷,我现在真的哭不出来……”
“方才你明明要哭了……哭,快哭……”
“老爷爷,我真的哭不出来……”
“那……”老叟说着,突然转向人群,高声道:“大家安静!安静!大伙听我说,这位姑娘应该不是什么妖怪,我们暂且相信她一回,相信她一回!半个月后无水源,大伙再烧死她不迟……”
人群散去后,风弦是对这位肯出来说话的老叟谢了又谢。
好歹,总算说服了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