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言情总裁>月冷长平>36 伤彻怀月人

月夕再顾不上安抚乌云踏雪,身子轻跃、斜飞上了对巷的屋角,藏身其后。屋内一块门板一卸,赵括闪身出来,见到是乌云踏雪,愣了一愣,伸手轻轻地抚着它的鬃毛道:“阿雪,你怎么寻来了?”

他竟然也学着她叫它阿雪,月夕忍不住笑哼了一声。又见屋内的灯光从这卸开的门板间泻出,洒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抱住了乌云踏雪,将脸贴在方才她贴过的地方,默然不语。

福伯站在他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愁着脸望着他,不住地叹气。

过了片晌,他低声同福伯说了几句,又从怀里取了钱囊塞到福伯手里,这才牵了乌云踏雪而去。那一块门板又被福伯从里面慢慢合上,屋内风灯未熄,黄色的灯光伴着福伯的叹息声,一声声一道道,从门缝里渗了出来。

月正天心,深秋的寒风一阵阵吹过,将两旁梧桐树上的黄叶,都吹落在地上。赵括一人一马,在这寂静的邯郸城里走着,显得格外的寂寥。月夕从屋顶上轻跃而下,与他相隔了四五丈,随他而行。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月夕便一步一步地跟着他。

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竟然连他身后四五丈的细碎脚步声都发现不了;而她的心中又在想什么?竟然能忘了这四五丈的距离,危险得足以让他发现了她。

两人竟就这样,一前一后,缓步地走着。乌云踏雪仿佛晓得她在身后,未出异响,只安心随行。

他终于停了下来。

月夕抬起眼,茫然四顾。才见到这里是驻马桥。半年前那春花如锦的三月初五,她亦如春花一般,眼波流转。心事不知,只被他牵着手。走在当时那驻马桥的新月下。一转眼间,却已是秋风萧瑟,换了人间。

赵括站在桥的一侧,乌云踏雪静静地在桥边觅食着绿草。

他垂着头,望着桥下寸寸横波。月华落在四周,如某人的身影,暗暗随着他,来到了四处。

而他竟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上的新月。

驻马桥上落满了梧桐枯叶,一阵秋风吹来,将这些落叶吹得满地打转。赵括蹲下身子,随手从桥上捡起了一片犹带半绿的叶子,放到了嘴边。

他曾说:若他想她了,便会吹一吹叶子。

叶子半枯,只吹出两声便吹哑了,只能发出短短的呜咽,随着那驻马桥下潺潺的流水声,一声声。都是在诉说着他的思念。

他在想念那太行山道上的春草么?还是在想念那山道上笑着唱歌的姑娘?

他吹着叶子,眼中所见,似乎是她婀娜娇俏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在山上胡乱唱着的歌声。他再难自制,手一抖,树叶从手中飘了下来,那既难听却缠绵的曲子也立时停了。

可他又听到月夕的笑声歌声,四面八方地传了过来,从这天上的月光中,从这水面的涟漪中,从这驻马桥的桥板缝隙中,传了过来。

那时她望着他。盈盈而笑:“老狐狸,你便那么想见我么?”

他双手撑在桥栏上。紧紧地抓着。水珠“叭嗒叭嗒”一滴一滴的,落在了木制的栏杆上。一点一点都变成了墨色。

那只是深秋凝结的露水,并不是别的,对么?可为什么却是从他的眼中,面上,一滴滴地滑落了下来?

他怎么敢抬头去望?那天上的月儿,如此皎洁明亮,却生生地照出了他眼里心上的悲伤无望。

他是人人称羡的马服子,少年从军,几战成名,深得赵王与平原君的赏识,明日便是他的成婚之日,他要迎娶的是平原君最疼爱的yòu_nǚ,是邯郸城里最美最娴雅的姑娘。他的人生,本就该是这样一切圆圆满满。

所以他想要忘掉她。要在他成婚的前一夜,将与她的一切都忘了。

可他从西走到东,穿过了整个邯郸城,直到了这座驻马桥。走到哪里,触目所及,无处不见他同她在一起的景象。

他是永生永世,也忘不了那个笑着叫他“老狐狸”的女子了。

他该忘想忘,可他又怎能忘记她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霜墨束着,一身白衣胜雪,微笑地偎在他怀里。便是叫他立刻为她死了,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那一夜上党的皓月,冷遍了秦赵千山万水,那白衣女子,在冥冥夜色中离他而去。留给他的,只有这天上的一弯月儿,和那半阙残曲。

而他的月儿,是永远也难以再返了么?

没有了她,他能怎样?

天地本无终极,人命只若朝霜。自他第一日上战场,便一早就晓得这样残酷的道理。可因为她,他却永远也不想去明白。

他伸出手,月华如练,落在他的手上。他紧紧握住了,却什么也抓不住,便连水中的新月倒影,都因那他眼中落下的露水,碎了开来。一片片,一片片的,碎了开来。

都散了,都散了,独留那一钩新月,

天如水。

※※※※※

月夕站在梧桐树下,痴痴地望着赵括。

西风中,她身子正也有如风中秋叶般颤抖着。他悲痛难抑,她亦是柔肠寸断,想放声痛哭,又哭不出来。

她与他,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他眼中心中,只有那水中的碎月,而她的眼中心中,惟有伤透了心的他。

赵括,为何我要这样傻,要让你去尝这伤透了心的滋味?

此刻她见到了他,才终于晓得了,她这样骗他离开他,是不是真的太过残忍了?

她再也记不得自己从前的顾虑与坚持,再也记不得她是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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