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拿定主意,从今以后,为了避免不必要麻烦,即使与曹轶天天上班在路上碰面,也装着不认识,视而不见,不理睬,不接触,不说话,继续学苏秦,头悬梁,锥刺骨,厉兵袜马,奔向既定目标。
现在想想,我那初衷,实际上,是昨天,我用幻想编织的一,是个没有实际对象的虚幻的爱,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我像草莽又天真可笑的唐吉诃德一样,甘愿生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在幻想中藏身,执着地守侯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童话,一个可能到月球才能兑现的支票。
这种为幻想而献身的执著的追求精神,可能一直就是我安身立命的支柱!它是我获得成功、同时也获得痛苦的根源所在。
那天,当下午再上班时,我已紧紧锁好自己感情世界的大门,像个刚从古老森严的修女院走出的修女,清心寡欲,心定神安,目不斜视,随着上班人流沉稳地走在马路上。
我上午预料并做了准备的事果然发生了。
曹轶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等我走近,他似乎做好了要同我打招呼相认的准备。我看到了他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和又黑又大的闪亮的眼睛!就在我们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我迅速淡然地扭过头去,装做没看见他,不认识他,漠然径直朝前走去。
虽然就这样走过来了,我却感觉到自己像做了一件亏心事,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仿佛一个仓慌逃窜的偷偷摸摸的小耗子,不理直气壮,也不正大光明。不管怎么说,这一关终于闯过来了。谢天谢地!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既然已装着不认识了,以后就装下去吧!
但是我没有料到,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地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晨,曹轶依然不屈不挠,不气不馁推着自行车站在我上班的必经路边。只是脸上的热情被沉静取代,闪亮的眼光蒙上了一层幽幽深情。我仍然装着看不见,像只小耗子快步从他面前逃过去。
第二天下午、第三天早晨、第三天下午、第四天早晨、第四天下午……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三个月快要过去了!
在我上班必经的那条笔直的马路上,仿佛与我扳手腕较劲似的,曹轶时钟般有规律地按时站在路边,痴痴地目不转睛看着我走来,从他面前穿过,风雨无阻!
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已由初春点点滴滴新生的嫩芽,催出了大片绿叶,抽出了柔软的枝条,日趋繁茂的梧桐树叶已遮住了街道两旁的天空。
虽然我一直装作没看见他,但每当从他面前穿过,我都会下意识地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走近他时,我会不由自主窘迫地低下头,却能感到他温存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身上,每当这时,就会有两朵羞涩红云浮上我面颊,心中涌起饱满的快乐。
过去无暇注意服饰的我,也开始买一些流行服装,每次上班前,都在镜子前刻意把自己打扮一番,使自己看上去更加逍逍婷婷,袅袅娜娜。我感到自己其实还是个盼望玫瑰的情窦未开的少女,并不是一块久放的带着变质油味的点心。
就这样,默默地流溢着爱的馨香和甜蜜的春天过去了。带着六月热度的夏季来临了。曹轶那具有黄金分割般的魁梧身材,像座雕像,还是一直犟头倔脑地矗立在我上班的路边。那闪烁着爱情光芒的沉默而深情的眼睛,像一把无形的手,终于拨响了我一直沉寂的爱的心弦。我感到了心房的颤动和冲动,感到了哀怨的柔情和美妙的修饰琶音,同时也感到莫名的惆怅和烦乱!
或许那种缠绵又执著,深沉又热烈的爱情都是用这种沉默的氛围,默契的心印,相视的目光,缀结的?培育的?
我常常像掉了魂一样,坐在写字台前,面前摊开的是法律书,眼前晃来晃去的却是曹轶那雕像般的身影和含情的目光。他那目光似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我觉得我再也无法抗拒他了,一切好像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不由自主地被卷进曹轶那强悍的感情波涛中。
六月的一天,我恶作剧地故意比平时上班迟到半小时。早晨八点钟上班,平时我七点半便出家门,那天我八点才出家门,心想,看你还在马路边等我吗?
过了上班时间,马路上摩肩接踵的上班人流消失了,冷冷落落,空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夏蝉在葱绿繁茂的梧桐树上“知了知了”拖着长音叫嚷着,好像急着告诉人们什么事情。
在晃眼的阳光下,曹轶一个人扶着自行车站在路边──他三个多月来一直站立的地方,茕茕孑立,执拗而焦虑地朝我出现的地方引颈眺望,等待我到来。
一霎时,我慌乱得不能自持,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有土行孙地遁术的本领,从他面前隐身钻地而过。我把头垂得低低的,像个正被一群人在后面追喊的过街老鼠,快步从他面前穿过,同时急速地悄悄瞄了他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饱含热烈的温柔渴盼,又带着明显的不安、痛苦和责备!我感到心脏一阵紧缩,难过的眼泪涌上了眼眶,同时又像逃跑的老鼠跌进米缸,心中窃窃得意,我想停住脚,深情地对他呼唤:曹轶,不要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定看到了我眼中闪动的泪光,一刹时他心里什么东西仿佛被激发出来了,情绪特别兴奋高昂,脸涨得通红,眼中也涌出了一层水雾。忽然,他男人味十足地调皮地向我眨了眨他黑亮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