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只觉得一瞬间脑子空白,整个身体忽然绷直,他几乎也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那一丝刺骨的冰凉,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心头。
陆离根本还没有从刚才的余悸里缓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刀锋,让他觉得有史以来第一次触到了死亡的衣角。开门的那一瞬间陆离其实是想起了房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但是那个推门的手势根本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陆离心里的那份绝望在一瞬间化成了悲伤,他突然就觉得好不公道,自己还没有尝够这世间的苦乐,这条贱命竟然马上就要走到了尽头。这完全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不像徐老头所说的那般,什么狗屁只要待在楼兰城里,就一定能活下去。
他突然想着今天应该是要和李碗鱼说上一句话的,那碗冷的面再怎么难吃应该也要吃完的,还有压在床底下那半袋子银子,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去红袖招里吃个痛快!
至少这样,也能少了几许遗憾。
陆离在这几息的时间里,仿佛把他自己要做的想做的却没有做的,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忽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正要把眼睛闭上,就看着黑暗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哐当一声就向着后头倒了下去,那把被他握着的长刀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陆离站在原地呆了半响,忽然醒过神来,他立马转头将门掩上,又拿着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顶在了房门的前头,似乎这样还是不够,他又把凳子和一块放在角落里压箱底的大石头一起叠在桌子上把门靠住。这石头陆离捡了很久了,如今都因为角落的潮湿而起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等到陆离做完这一切再转过身来,只感觉身上里头穿的那件贴身的长衫早就被冷汗透湿,他一头本来系好的长发此时胡乱地蓬松着,一滴滴汗水顺着发尖落到了地上。
直到陆离找来了油灯,将这座小屋子照亮,才猛的一屁股坐在床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一切来的都太惊心动魄,陆离见过的世面就只是停留在对楼兰周边的认知上,除去楼兰以外的所有事物,陆离没见过,也没有从徐老头的嘴里听的过一丁半点。他知道这是徐老头故意的,套用老头当年自己的一句话就是,有些隐藏在光鲜背后的肮脏,是见不得人的,所以不想让陆离见到这个西夏王朝的阴暗面。如果能像自己一样,死在这城里,就是莫大的福分。
陆离没见过也不能理解徐老头口中所谓的西夏王朝的阴暗面到底是什么概念,但是他知道人心险恶这个道理,但是徐老头在那个暴雪的除夕夜还和他说过最后一句话。
世道无常,九分险恶,别忘存一份善心。
陆离定了定神,把思绪拉回来,歪着脑袋斜着眼看着倒在角落里的那个人,又把视线移到了旁边那把湛蓝的长刀上,心里又开始琢磨。
自己救他多半是出于对这把刀的好奇,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满身溃烂,明显是染了重疾,换做常人,一定早就没命了。但是他却依然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所以陆离即便知道窝藏这样一个人的下场,由于心里某种思维作祟,还是毅然地坚持了自己的做法。
陆离的眼光忽然瞥到了那个人的小腿上,除去他身上穿的那件陆离从没见过的破衣裳遮住的地方看不到之外,可能就小腿的那个位置,溃烂的最少。所以陆离借着灯光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处似乎是烙在小腿上的一个印记!
那印记形状怪异,一个半圆形里斜着一道剑印,在剑印的两边,又有两朵盛开的花朵。花朵的印记却是血红色的,在这微弱的寒光里,有点格外的渗人。
陆离自然不清楚这印记是什么来头,他只是在北城那座楼兰大牢里偶然见过那些被关押的流兵身上会烙上一个标记。不过那只是为了区别他们的身份。
而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人身上这道烙印决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陆离突然想到那群在西夏里修行的武士,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们的身份,那么多修行的人,除去入军为伍的,肯定还有很多只是专注在修行道上的人。那么他们,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难道会是像眼前这位这般处境?但是很明显,这个既不是金国骑兵打扮也不是大理剑客打扮的人,压根也不属于西夏。特别是那张陌生到有点怪异的脸,虽然已经溃烂到一个程度,陆离还是从中能够窥的出他大概的模样。
但是陆离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个修行有为的人。
陆离想着突然露出一丝无奈的惨笑,自己早在很多年之前,就被徐老头的一句话给断死了。当时徐老头说,修行这个玩意,靠的是机缘和天赋,但是两者,自己都没有沾边!所以,徐老头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一条贱命,只能苟活!
陆离自己虽然表面上对徐老头的话嗤之以鼻,但是自从徐老头走了之后这么多年,陆离一直活的战战兢兢,他把银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凡事精心打算,步步为营。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很重要,没有j就意味着没命。他始终都遵循着那番话,万事皆靠李朝南!所以陆离尽可能的和李家攀好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苟活下去。
陆离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万一出了楼兰城,又该怎么活。
但是现在这种活法,李三三不能理解,李碗鱼更不能理解。李朝南可能懂,但是陆离更不会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