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儿送来首阳之后,刘大监将他妥善安排在首阳的官学中,只称作是平民子弟。荔儿性情平和,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幸好他初来首阳时,隐瞒了身份,否则现下我失势,也会连累到他。
这一日我正给怀珈讲故事,刘大监忽然来到殿中:“禀娘娘,中秋将至,官学中比赛诗画,挑了甲等的献进宫来,以表对娘娘母仪天下、泽被万民的景仰赞颂。奴婢带了人来,为娘娘呈上。”
说着,暗暗向我递个眼色,闪身退到殿外,示意跟在后面的小童上前来。
这孩子身着官学的白衣,一板一眼地跪下向我行礼,面容像极了从前的枳儿。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谁,虽是激动,却忍住上前细看的冲动,仍坐在原处,淡淡地慰问了他几句,不过是些勉励他珍惜光阴、奋发上进的场面话。
大约是襁褓时就历经劫难,荔儿看着比同龄人成熟些,想来他也知道与我的关系,却仍举止恭谨、进退守礼。
怀珈等着我继续讲故事,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自己跑过去,拽了拽荔儿衣袖:“喂,你快些走吧,我还要听故事。”
荔儿一愣,略显出被人嫌弃的失落。
我看着心中一痛,这孩子本是千金贵子,却国破家亡,流落民间、隐姓埋名,必是遭受过不少白眼冷落的,因此才会对旁人的嫌弃分外敏感。怀珈不过凳腿高,完全不懂事,随口说出的话也能叫他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我急忙呵斥怀珈:“珈儿,不得失礼!”再歉意地向荔儿解释:“郡主实在太小不懂事,你不要介意。这是你表……你,你就当她是妹妹,就会原谅她了。”
我一时心酸,不顾眼下他们之间尊卑有别:“你抱抱她,她很喜欢小哥哥的。”
大约小孩子总喜欢和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晟敏偶尔来过几次,怀珈便成天闹着要和晟敏一起玩,对比自己小的晟霰很是嫌弃。
荔儿见我鼓励,便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抱怀珈。谁知怀珈从未被我呵斥过,如今见我因为一个外人而对她疾言厉色,正委屈得很,怒道:“都怪你,我都不能听故事了!才不要你抱!”张了小嘴,嗷呜一口狠狠咬在荔儿手臂上。
福穗手快,急忙上前拉住,将怀珈抱到一边。
我大为尴尬,赶紧站起来,想上前看看荔儿的手臂破了没有。荔儿却及时向我行了礼,止住了我。我弄巧成拙,正想着怎么安慰他,他脸上却露出笑意:“禀娘娘,郡主果然是把学生当成哥哥了,才会对学生不见外。”
他此时这一笑,才显出一个稚龄学童的顽皮模样,倒不似来时拘谨了。
小孩子之间的关系真是难懂,被咬了一口这么开心么。
从前我幼时,阿原对我可是从来没容忍谦让过。
怀珈在福穗怀中委屈地抹着眼泪,荔儿眼角余光瞟瞟她,露出些大孩子对小孩子的宠溺容忍。我极是宽慰:“你小小年纪就有气量,你父母必会十分高兴,本宫也希望你将来能成就一番大业。”
荔儿抬头看了看我,脸上波澜不惊,眼角却有水光闪现。
怀珈见他还不走,索性咧嘴大哭起来,福穗忙拿了玩具哄她。
我手忙脚乱,只好命刘大监将荔儿带了下去,轻声道:“本宫多谢大监安排,让本宫与这孩子相见。”
刘大监亦低声回道:“奴婢不敢,都是陛下做主。”
送走他们,我对着怀珈直皱眉头。看来今后对她要少溺爱些,若在这里将她宠坏了,却是我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