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啊。”邹钦铭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幸灾乐祸的坏笑,“你没发现上面的按钮特别高,你踮了脚够起来都困难吗?一开始所有电梯里都只有那排按键,但后来后勤部收到了太多国际学生的投诉,所以又加了下面的。是不是觉得特别羞辱人?可荷兰人不觉得啊,他们可是世界上人均最高的国家。你看我182的个子在国内也算高个了吧?在这里也就中等水准,一点优势都没有。”
“总比我强吧,走在大街上就看不到几个跟我一样高的当地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是个女的……”盛忻摇着头自嘲道。
“真不知道荷兰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就那硬得能打死狗的干面包,居然能跟灌了发酵粉似的窜那么高?”方宜静右手托着下巴,由衷地陷入了灵魂的深思,“他们自己长得高也就算了,一点为他人考虑的意识都没有,卫生间的马桶我坐上去脚都够不着地,得跳下来!半身镜我只能照到半个头,涂个口红还得踮着脚!”
程之桁轻轻笑了笑,镜片下清秀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开学迎新那天,各专业散会以后我们系的导师还特地提到了这个问题,说你们国际学生初来乍到可能会对荷兰的很多方面感到不习惯,一般抱怨比较多的就是饮食、气候和身高差距带来的不方便……”
“就是机场哥,特别老好人的那个。”颜叙补充道。
机场哥是土木学院建筑工程系,也就是颜叙、程之桁所在专业的讲师,待人接物一言一行间皆彰显出温和谦逊之色。他讲的课门门逻辑严谨条理清晰,特别喜欢课后和学生谈心灌励志的鸡汤,加上一口纯正英式口音的英语,使人觉得与他沟通起来毫无障碍,在学生当中口碑很好。
至于机场哥这个绰号的由来,则是因为他的姓氏与荷兰史基浦机场只多了一个字母——颜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发现这一字之差,曾经一度以为这个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的老头家大业大坐拥荷兰机场的股份,来当大学老师只是闲着无聊。
与机场哥永远温和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混凝土研究组的教授,方宜静的老板,一个一板一眼的荷兰老头,有着一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名字:dick。
“天哪,我一想到将来我的双学位文凭上会签着一个dick……心都碎了!”方宜静一言不合就开车的话让学院里剩下几个中国人都捂着嘴笑得格外下流,唯有李郁欢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这群宛如偷腥的猫。
“你在背后说说就算了,当着dick教授的面可千万别开玩笑。”一阵哄笑过之后盛忻忽然正色传教道,“荷兰学术圈很传统,高校的教授都是终生制的——也就是说一个研究组只能有一个教授,其他人哪怕再厉害也只能干巴巴等着,盼着正教授哪天挂了……所以很多熬不下去的研究员都去了美国,那里才不限制一个方向有几个正教授呢。所以每个课题组的教授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得了吧,别说忤逆教授,就算是个普通讲师我都不敢开他玩笑啊,也就只能跟你们吐槽吐槽。”方宜静吓得连连摆手,“就比如开学那天看到的那个五颜六色的人——虽然他长得帅但我依然要说,作为一个理工科大学的老师,开学仪式上穿成那样真的好吗?”
这丫头说的是建筑工程系的系主任,一个就跟自带舞台聚光灯一样的人物,走到哪儿都是人堆里最扎眼的那个。
系主任绝对是tud数一数二的传奇人物,用六年时间念完了建筑设计的本科加硕士,做了几年建筑师之后不知哪天脑子被驴踢了,又重新回来修了个土木工程的学位,在一家知名工程咨询公司干得好好的忽然就辞职跑回了学校,一门心思在建筑工程系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系主任,小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比起他诡异的人生经历,更让人摸不透的是他诡异的着装风格。颜叙每次见到他都会下意识地偷瞄打量许久,在心里默默数着他全身上下一共有几种颜色。
后来听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说,系主任色彩斑斓的穿衣品位数十年如一日,花衬衫花领带加上被皮带勒得高高的花裤子——尤其是一条翠绿欲滴的紧身裤,每年的开学仪式和学生的毕业典礼上都是他的不二之选,大概是最钟爱的幸运色。
至于系主任的真名则是个冗长又饶舌的荷兰名字,中国学生私底下都叫他绿裤子,这个简短精准的名字也不知是出自哪一届的有才之士,就这样代代相传了下来。
“我一直没想通哦,你们说绿裤子穿得那么骚气外露,一米九的个子全是腿,瞧那身材平时肯定是健身的人,还爱穿紧身裤——这你告诉我不是基佬?谁会信啦!”邹钦铭说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
“不都跟你说了嘛,人家都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你对基佬的认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吧。”盛忻毫不客气地推了一记邹钦铭的脑袋,“谁跟你说爱健身的就是基佬了,我每个周末也去健身房啊。”
一旁的颜叙和邹钦铭悄无声息地挑挑眉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