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熟悉的八字眉,钟离疏这才肯定,眼前这惫赖少年,依旧还是那个不靠谱的景王殿下。
他后退一步,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后的书案上,然后倚着那书案,看着周湛眯眼笑道:“还行吧。不过,你是不是偷懒了?怎么在海上晒了这大半个月,看着一点儿都没变黑呢?”
忽的,周湛就想到另一个不经晒的人。
那丫头,每到夏天,一不注意就会被晒黑了一层,偏她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从不在意这一点,若不是他管着……
周湛蓦地一抬头,摸着脸颊笑道:“没法子,爷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二人调笑了两句,他这才问道:“好好的,招我回京做什么?”
周湛知道,钟离疏一向不是个爱给人找麻烦的,这时候把好不容易脱身的他重新拉回京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钟离疏也收了笑容,正色道:“朝中的争斗,我知道你不爱管,我也不爱管。但这件事不同,若这时候真叫他们关闭了西番航线,我怕咱大周在海上的那点优势会就此丢了。那条航线,是舰队官兵一点点用鲜血换来的,若是就这么被那些混蛋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给碰没了,老子非吐血不可,所以……”
“所以你打算亲自去一趟西番?”周湛挑着眉头道。
虽说他人避在海上,可朝中动静该他知道的,他一件都不曾错过。他自然知道,眼下朝中正因西番航线上大周船只被攻击一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朝中大人们对对外开放一事,原就持着两种相反观点,一种是保守派,不愿意看到本土文明受到外来文明的影响;另一派自然就是支持对外开放的。如今因为船只被攻击一事,一向持不偏不倚态度的圣德帝显然看着西番不那么顺眼了,于是保守派们抓住机会,打算就此争取到圣德帝的支持。
而,太子殿下一向都是旗帜鲜明支持对外开放的,二皇子则是支持保守派的。因此,西番的问题,因扯上这二位而变得更为微妙了。
“你该知道,”周湛摸着下巴道,“如今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就凭着你和太子哥哥的那点血缘关系,你就是个铁杆的太-子堂了。”
钟离疏烦躁地一挥手,“这些事干老子屁事,老子只要保证老子洒过鲜血的航线不丢就成。”
周湛叹息一声,咕哝道:“就知道你是这态度……”
和钟离疏一样,周湛也烦这些朝堂争斗,但他又天生处于这种漩涡之中,若不是为了钟离疏,他打死都不愿意沾手这些事。
“我别的不怕,”钟离疏道,“就怕我走后,有人在我后面使黑手,所以我得把你拉回来帮我看着些。还有……”
钟离疏那一向凌厉的眼眉忽地一柔,“还有你嫂子。我这一趟去,少说要半年,留她一个在京里我不放心,西番那边又在打仗,且我也不愿意她受这颠簸之苦,只能托你照看一二了。”
看着他那忽然变得柔软的眉眼,周湛心里一动,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
顿了顿,他也学着钟离疏的模样靠在书案上,拿肩一撞他,“说说,新婚燕尔的感觉如何?”
钟离疏斜睨他一眼,挑着眉梢笑道:“等你结婚了,你自然会知道。”他忽地想起什么,“对了,听说你的婚事快定下来了,可是?”
周湛淡淡一笑,“大概吧。”他没过问此事,也不想过问。
钟离疏看看他,忽然转过身去,将一只手放在周湛的肩上,正色道:“听哥一句劝,别这么做。”
“什么?”
“要娶,就娶个你想娶的人回来,千万别娶个凑数的。不一样的。”
钟离疏虽说得模糊,周湛却听懂了。
想娶的……
周湛眼前微微一晃,思绪不由再次荡开。
那丫头,为什么装病?是因为跟长公主之间有矛盾吗?连他都斗不过的人,那丫头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不定吃了多少的暗亏呢……
这般想着,他顿时有些抓心挠肺起来,暗狠他还是思虑不周,应该给她身边多派些人手的……
等他意识到,他的思绪竟又飘向那个丫头时,不由默默眨了一眨眼,回身拿过书案上放着的葡萄酒。
酒杯中,尚且余着几块冰不曾化尽。
“拜托你了。”钟离疏拍拍他的肩头。
“算你欠我一回。”周湛扯了扯唇角。
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蝉鸣,搅得人心更觉浮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