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这样吗?”
“游历江湖,怎能那么招摇过市。你如今这张脸,我看的格外亲切。”
热闹的街市即使夏日灼灼,依旧不减人海。而杨柳风牵着黑马跟在张继年后面并未引起瞩目,你道为何?原是张继年为杨柳风戴了副人皮面具,易容成一个普通容颜的仆从,这对张继年可谓欣喜之至,但苦了素以相貌自傲的杨柳风。
杨柳风面对这位掌握自己生死的主子也是无奈,当初他出于好奇询问了后殿详情,谁知张继年脸色一变再变之后,对待他可谓极尽整蛊之能事,他不解困惑又难以反抗拒绝。一路的折磨,只逼得杨柳风想着如何尽快获取解药逃离魔爪,面对张继年的手段,他此刻真可谓有些后怕,即使他曾是『潜龙』的刺客。
“前方有个客栈,我也饿了。就去那里吃个晌午饭。”张继年一向想到甚么做甚么,若是搁在以前独来独往还好些,这次带了个仆从却是大大的不妥。可张继年是谁?四狂怪客认准的事、养成的习惯就一定会一条路到黑,无论平坦与坎坷。
张继年大步跨进客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管杨柳风直接唤来店小二。可怜杨柳风一直牵着马匹,只得将其捆在店外树上才进来。
店里的伙计早已乖乖站在那里,等着二人点菜。然而等杨柳风进来之时,他感觉了一丝困惑,这两人本来明明是认得的,却偏偏要分开两张桌子坐。他们明明在跟对方说话,但眼睛谁也不去看谁,两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像是自言自语。他虽然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还是又替杨柳风倒了碗茶来,道:“二位要吃点甚么?“
“你这里有甚么拿手酒菜?”
“这要看大爷出不出得起了。”店小二嘿嘿笑道。
张继年有些失笑,这几年逛的都是江湖酒家,江湖人都知道人不可貌相,因此他不曾受过此等待遇。如今这幕情景确实有些想笑。他道:“尽管上酒菜,绝不会拖欠酒菜钱。”话罢,便取出几两银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店小二,问:“这些够吃一顿丰盛的了吧?”
“够了够了,小的有眼无珠,大爷勿怪。”有时银子真的比任何话都管用,店小二的态度转变可见一斑。
“本店有上乘酒水,名曰:愁未醒。别处可喝不得。”
“愁未醒?为何取这等愁伤之名?”杨柳风闻言,不解道。
小二笑道:“别看这名字忧伤,往来路人都是必点的,可是当年宰辅未登基之前,来我们这小店喝了一碗酒,流泪神伤,说是好酒。而后又念了几句诗,这名字便是从这几句诗里来的。只是我大字也不识一个,这诗是不记得了。但来往的行商武者,可都对我们这愁未醒念念不忘哩!”
“尊盟圣尊,宁辞道!”杨柳风诧异道,“愁未醒?剑法之中有甚么与愁未醒有关的字眼?”
却听东边角落里一个邋遢老头笑道:“这愁未醒与剑法无关,取的乃是张子野先生的一句词,道是‘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由此称为‘愁未醒’。”
张继年与杨柳风皆是识得字,却不是满腹经纶的,因此听到老者言语,并没有过多感触与滋味。但杨柳风还是出于礼节,拱手道:“多谢赐教。”
他又打量那个邋遢老头,老头也确实邋遢,衣衫破烂,拄根拐杖,杖头挂了个光可鉴人的酒葫芦。看这老头面上满是污垢,几乎看不出相貌究竟如何,但气概却极是雄壮,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式。他见杨柳风正在看他,便发怒指道:“甚么指教不指教,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不懂好酒的人,小子,酒可不是评的,而是喝的!”
“说得好!”张继年闻言,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他对着店小二道,“取两坛愁未醒。”
“好嘞。”小二也是神速,很快便取来两坛愁未醒,一坛放在张继年面前。另一坛则要放在杨柳风面前,张继年见状,不满道:“伙计,这坛酒可不是给那个不懂酒的人喝的。”
“啊?”小二有些发懵,他觉得二人是相识,点两坛酒不给他难道还给那个素未谋过面的老乞丐?
“我点的酒只给懂酒的人喝,那坛去给东侧那个老先生。”
小二真有些不解,但客人只要有钱,谁还管其他甚么的。不过这回杨柳风竟未发怒,倒是邋遢老头不乐意了,“我可没钱付这坛酒。”
“我请我请。”张继年见状,哈哈大笑,“难得遇到懂酒的知己,怎能不宴请一杯?”
高兴之余,他倒了一碗酒水,小抿一口,细品其滋味如何。邋遢老头见状也不矫情,举着一碗酒水,且歌且喝:“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酒声与曲子声交相呼应,张继年不自主地又喝了几口,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红尘滚滚缠绕心头。
恍惚间,一袭红衣浮现眼前,劲式衣裙,皮质腰带,潇洒英姿尽显。眉目如画,有神而清澈,睫毛颤动间,犹如仙气缭绕。肤白似雪,面容精致,样子早已没了年少稚嫩。
一个人。
一个张继年怎么也无法忘记的女人!
徐红蕖,那个带他离开苦难的少女,早已被他烙印在心底。即使痴傻如年少的他不知情为何物,那深埋心底的萌芽也无法再压抑生长。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求不得,爱别离。
第一种滋味。
张继年并未停下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