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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行于海面上,虽然船夫熟练的将航行线路控制在浅海区,使得船行较稳,不会遇到大的风浪,但这样摇曳起伏的环境,仍然不适合凝神调息。不过,坐在船上若什么都不想,便仿佛坐在一个慈爱的母亲慢慢推挪的摇篮中,这环境,挺适合躺下安生睡一觉。
海上很静,那是一种天地气息归于一体,按照同一个步调呼吸着、与世无争的静逸。浪潮刷着嶙峋海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永远踏着稳定的步骤,这声音自然没有了诡诈的锋芒。海鸟的鸣声串入其中,则成了自然的协奏。
莫叶忍着脑海里渐渐涌上来的困倦,睁大双眼看向船舱外,只见四周一片碧色汪洋,在这样的环境里,她逃不出去,别人也没办法进来,既可视此为牢笼,又可将其看做一种天然保护。在别无选择的处境里,要么感到绝望,要么默默承受以致享受。
此时自己反而什么都不必想,倒是等到这段海路结束,登岸之时,逃亡与争逐才更可能无休止的继续。
海上行走,因为没有路标,容易迷失方向,也容易忽略船行速度。莫叶静静坐了一会儿,感受着船体的起伏,然后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这船难道停了?
在京都待了三年,莫叶却没什么坐船的经验,此时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船体大约一直是在上下起伏,这种规律太单一了。她别过头,想朝礁岸那边看一眼,但显然这船主早有筹谋,不想让她记住这条船行过的路径,将船舱向着陆岸那边的窗户关上了。
此时她的手脚还被绳子捆着,并且固定在舱内两个挂钩绳的铁环上,她连站起来的活动空间都没有,更别提去推窗了。
这船主不是请她来看海散心的。她现在是人质,并且还未知接下来会是活人质还是死人质,劫持她的那个杀手没有把她捆扎得全身麻痹,再给她狠狠一记掌刀。已经算是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莫叶想要逃走的心思时刻未松懈过,也包括此时,所以在这仿佛没有出路的海上某个位置,她愈发冷静。
这个时刻,大叫、咒骂之类的行为,不仅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可能激怒挟持自己的人。她不会犯这么肤浅的错误,暂时的配合,能给她换取清醒的时间,供她思考。而若是她激怒了杀手。被直接劈晕,接着睁眼就上绞架,那可就真是连一丝逃跑的机会都没抓住了。
所以表面上看来,她在上船后就表现得颇为乖顺配合,一直保持着安静。仿佛是被猎人凶悍的手段吓坏了的小白兔。
当然,实际的情况并非如此,就说现在与她在一个舱里的凌厉便不会相信,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那个年少女子会是个乖顺的角色。在完全掌控她的情况下,她的确很乖顺,可一旦让她抓住挣脱的机会,她往往都会有出人意料的行为。在此之前,连番几次差点让她逃脱。
凌厉在上船后又吞了几粒药丸,然后用绳子把莫叶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接着就在船舱内坐下,靠着舱板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此时他身处的环境,根本不可能令他能放下防备酣眠。仅仅只是打了个盹,他便惊醒过来。
一睁眼,他就看见对面那个人质,正瞪大双眼看过来。她那种僵硬的表情,竟令他禁不住感到一丝诡异。…
难道是因为最近自己太累了。以至于心神不定?
凌厉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习惯性的去拿横放在膝上的那把黑伞。伞柄即是剑鞘,心绪不平的时候,他习惯拔出剑来细细擦拭。最近这几天,因为这个任务,他心里时常冒出些许奇怪的念头,虽然短暂,但这却是他以前执行任务时从未有过的感受。
按照教他武功的伏剑师叔所言,一个杀手,若没有岿然不动的意志,面对目标人物若有一丝半缕的杂念,这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面对目标人物,就应该如面对一株草、一棵树,只需想着你要用多大的力量去砍伐。世上草木有千万数,你若心存怜悯,这种情绪不仅无比的卑微,而且还极有可能连累你坠落,反被其害。
凌厉还未出道时,在宗门跟着师兄弟们练习剑术时,也没少听见、看见门内其他杀手任务失利的惨状,其中就不乏某个杀手因为一时心软,而被目标任务反戈一击、残酷杀死的事情。
不管因何理由,一个杀手都很难拥有宗门以外的朋友,因为你不知道在今后的某一天,宗门发下的刺杀名单上,会不会出现你朋友的名字。而一个杀手更不可能与正要刺杀的目标人物结交友谊,为了能握稳手中的剑,一个杀手应该有视任何人为死物的决绝。
凌厉的左手握到了黑伞的中间位置,下一刻,他握在伞柄的右手就要拔剑出鞘。
正在此时,对面那女子的声音传来,叹息声中,夹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忐忑:“没想到替人遮挡风雨的伞,转瞬间也能变成这么厉害的杀人凶器。”
凌厉看了莫叶一眼,然后他就松开了握在伞柄一端的右手。
这倒不是因为他听了她的话后有所触动,而是他忽然想到,在摇曳着的小船上拭剑,似乎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而且此时他也意识到,小船好像停在了海上,未再前行。
他握着黑伞,站起身向船头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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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是昭国商城中排行第二的繁华都城,然而无论环城商道和沿海港口每天要出入多少货物,无论四方城门每天要通过多少人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