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欢,”胤礽慢悠悠的说道,“大哥,你看咱们哥俩儿喜恶如此相似,所以说血浓于水啊。”
胤禔向前凑近了些,笑道:“看不出来,保成你惦记的人不少啊。”
这话就是说胤禔没打算凭着血脉认兄弟了。胤礽心里有点儿小得意,面上也没遮掩,蜷了身子蹭到胤禔怀里,双手抱了人,道:“我没大哥说的那么好,这亲缘,说来还是一个缘字。”
帐外亮着灯,账内还悬着夜明珠,胤禔将胤礽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察觉到胤礽的双手贴在他的背心,心头愈暖,将对那些个架着皇家兄弟打对台的臣工的憎恶忘去脑后,沉沉入梦。
胤礽却是半点睡意皆无,他又念起先前隐忧:胤俄也来了,是不是说那些个前世斗得你死我活的都来了?那么,康熙皇帝会不会也在?
胤礽正烦恼着,就听门外传来贾蓉的声音:“琏叔可还醒着?”
贾蓉会这时辰寻来,想必是他今儿叫人看的东西有点儿多。胤礽小心的从胤禔的怀里挪出来,给人掖好被子,披了裘衣出了帐子,绕过屏风,出了碧纱橱,方才低声吩咐侍从道:“请蓉哥儿进来。”
叔侄二人在小书房的榻上坐了,贾蓉也不啰嗦,将手上账册送到胤礽面前,道:“琏叔,今日抄出来的东西已录好了单子,归还苦主之物不过十之二三。”
胤礽并不看那账册,倒了杯茶推到贾蓉面前,含笑问道:“余下那七分乃是从何而来?”
贾蓉默然片刻,道:“此事尚未查清,我想着,大半是贪得祖产,余者,想必是狐假虎威强占来的。”
这祖产想来不知祭田,怕是宁国府的产业也没少被人伸手。不过,贾蓉不愿说明白,他就当不知。于是,胤礽只赞道:“想到这些已很好。你这两日也可琢磨琢磨祭田的出息该当如何用。”
贾蓉点头应下,犹豫一下,还是说道:“琏叔,今日有族中老者来说项,侄儿无能,将这事儿都推到琏叔身上了。”
“这事儿不是你推的,本来就是我的事儿。你和蔷哥儿,”胤礽想起今日他招惹的冤家弟弟,叹了口气,道,“且看着你们琏叔我如何狐假虎威好了。”
贾蓉听出胤礽言语间的停顿,并未探问,只点头应下。
“我今晚出门,正遇上甄家族人遭劫,想必明日甄家就会有人来,我原想着叫你们拿甄家人练练手,只怕明日来人会是甄家家主。”
听得胤礽的解释,贾蓉并不觉奇怪,回道:“我明白,甄家家主还是留给世子爷应对,我和蔷儿明日出去转转。”
“嗯——”胤礽单手托腮看着贾蓉,见人面色慢慢红了,方才摆摆手,压下笑,道,“蓉儿今晚过来,想说的不止是账册的事儿吧。”
贾蓉慢慢的点了点头。
“蔷儿同你是一般想法?”胤礽又问了一句。
贾蓉这回答了话,道:“蔷儿说琏叔必有道理,只是蓉儿愚钝,一时想不通透。”
“不是你想不明白,只是被人绕糊涂了。”胤礽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斟字酌句道,“而且,你看似有几分脾气,却是极心软,对着那些个颤颤巍巍淌眼抹泪的就说不出狠话了。且不说这个,我知道不止你我家里有人常说什么‘咱们这等门第’之类的话,可是你说,咱们家是什么门第呢?”不待贾蓉回答,胤礽便续道,“你我这等人家,三辈之前还不过是在土地里刨食儿的,不过有些气运,得了鸡犬升天的机会,在那些个真正延续了百年的世家面前实在不值一提。别总对世家不以为然,单说一个最浅显的理儿:人常说富不过三代,那么,那些个绵延百年几朝的世家大族怎么来的?因为人家那不是富。”
贾蓉确实从未听人如此直白的同他说这样的话,一时听得呆了,他只记得从小有人与他说他们那等人家如何如何威武,还有什么‘只要不做谋反的事儿便不会怎样’,可什么样的罪过又是谋反呢?他自认天资聪颖,入学之初没少被家学先生夸赞,然而入了松瑶书院方才明白人外人,而在他发狠的读书,终于留在内院进学两轮之后,便被教导着学习律例,每一日都觉心惊肉跳,想不通到底是谁说的有错,却不知该如何问,向谁问……是以他原本随和嬉笑的脾性生生憋成了如今这般的爆裂性子,他焦躁,却不愿承认他打小儿的认知是错的,他只不过是想着与人方便而已。而今日在这金陵走过一回,他终于明白他们错了,而且,他们的锦衣玉食,哪里是金玉所制,分明是食肉噬骨!他心惊,他惶恐,故此来寻他琏叔求个劝慰。
胤礽仔细打量贾蓉的神色,自然明白其心结,宽慰道:“好了。别想的太多。你我投得好胎,多感念些生身父母。我叫你看这些不过是叫你心有敬畏,让良心看着自己些,莫以为什么事都是举手之劳。”胤礽可没打算让他这侄儿改得过了,成了那等不辨善恶、只知一味说和的老好人,心下想着过几日还得领人去瞧瞧那前后不一的红颜枯骨伪善君子,凡事点到为止那是对着外人,自家人,就得好赖话都说出来,“今儿不早了,晚上点了安神香好好歇一觉,明儿你和蔷哥儿得空时,将京中带出来的物件儿理出一份儿,过两日随我去见这一处的官老爷,教训得叫人记住,可也不好太过大义灭亲。”
贾蓉混混沌沌的被李诚送了去,胤礽看着茶盏又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净室,用青盐洗过牙,胤礽小心的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