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精致青莲图案的鞋底猛地停住了,只差半寸的距离,侯君集的脑袋就成了红白飞溅的烂西瓜。
李曜提膝收脚的同时,上身顺势前倾,一个俯身提起被她吓得瘫软如泥的侯君集,然后“呛啷”一声,抽出对方腰间的佩刀,稳稳地架在了侯君集的咽喉上。
“刀刀口锋利,贵贵主别别……别冲动。”
此刻的侯君集面无人色,满嘴牙齿捉对儿打架,期期艾艾吐出来一句话都带着颤音儿,早已没了当初气骄志满的形象。
李曜挟持着侯君集,用余光犀利地扫视四方蠢蠢欲动的人,一面小心翼翼地踩着石阶徐徐退向淑景殿,一面冷声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刚才的话是甚么意思?”
侯君集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道:“难道贵主不知前朝二帝之事么?”
李曜执刀的手冷不丁抖了一下,刀锋立时割出一道血痕:“真是笑话,他李世民欲行恶子弑父之举,怎会与我有关联?”
侯君集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艰涩地道:“大王此前吩咐说……倘若我等擒拿贵主的计策失败,就只能先处死陛下,再以另外的法子去对付太子和齐王,大王还说……贵主束手就擒自是最好的……如此就可以避免你们兄妹一起背上屠亲灭门之责。”
听到这一番转述,李曜气极反笑,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那潋滟若妖的笑靥,仿佛令灿烂的阳光都突然失去了亮彩。
真实的历史,果然比许敬宗等人绞尽脑汁修饰过的正史记载更加精彩纷呈。
对于隋文帝杨坚到底是被次子杨广杀死,还是自己病死在榻上,历史上一直争议不断,但却不会有人怀疑房陵王杨勇被杨广假拟隋文帝诏书赐死的事实。
或许是天道轮回,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相似,今时今日,同样的事情又再次上演了。
不过是把杨广换成了李世民,杨坚换成了李渊,杨勇换成了李建成、李元吉……以及李曜自己。
有鉴于侯君集所言,李曜不难猜到,原来史书上所谓“世民密奏建成、元吉**后宫”之事的真相:其实是李世民预先在禁内秘密安插了精锐武装人员,并收买了大量宫人和禁军,然后趁着入宫觐见之机,突然下令发难,从而一举消灭和降服宫廷卫队,进而控制了李渊,再逼迫这位老皇帝亲写召见李建成和李元吉诏书……最后,李世民只需静静等待,等待这了结兄弟间恩怨时刻的来临。
然而,在这个时空里,由于李曜的意外出现,让这一过程变得更加复杂,以致于李世民及其文武僚属都对她深感忌惮。
所以,他们为了消除李曜这个不确定的隐患,甚至不惜把对付李建成、李元吉的那一套骗伏之计在她身上提前上演了一回。
两者的不同之处,只是李建成、李元吉必死,而她则是多了一条保命的选项——屈服。
笑声停歇时,李曜已然退至淑景殿一侧的廊道口。
沿着廊道往东一百步的地方,即是低等妃嫔们居住的彩丝院。
只要她能够到达那里,也许就可以利用密集的房舍院落与伏兵们周旋,直至逃离这个龙潭虎窟般险恶的皇宫。
步步紧逼的程知节、秦琼、张士贵等人显然都看出了李曜的动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由曾经与李曜关系最好的张士贵抬手指向一座位于淑景殿西北方的高层建筑,对李曜劝说道:“贵主快放弃吧!如果我们这里情势不对,那望云亭上的人就会向大王释放信号,只怕陛下就没命了。”
这时,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道,就见陈福匍匐着跪到李曜的眼前,哭号道:“他们杀了好多人,把池水都染红了!此刻圣人被秦王囚禁起来,命在旦夕,生死只在贵主一念之间啊!”
陈福说着,瞧见李曜仍然不断朝着彩丝院的方向退走,面上不由闪过了一丝决然,艰难地站起身来,兀自抹去两行老泪,沙哑而悲怆不知饱含了多少深厚的情感:“罢了、罢了,都是老奴害了贵主,罪不可恕,老奴最后只想告诉贵主……圣人真的是贵主的亲身父亲。”
陈福依依不舍地向北海池的方向望了一眼,突然大叫一声“老奴去了”,便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当场气绝身亡!
李曜惊愕地看着面前这位老人满面鲜血的尸体,某种难以言喻的强烈情绪突然袭上她的心头。
紧接着,她就感觉眼前渐渐模糊,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许多熟悉而陌生的场景。
曲折的回廊里。
一个生得明眸皓齿的小男孩欢快地跟在自己身后又蹦又跳,更后面还有个相貌极似陈福的中年男仆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不断地喊道:“三娘,四郎,跑慢些,小心摔着……”
翠柳环绕的一湾碧水间。
水面映照着一个粉雕玉琢、头梳蒲桃髻的小女孩,那眉眼五官分明就是幼时的平阳公主,随后她提起裙摆,尝试将白皙粉嫩的脚丫放入水里,忽然有两道身影映入水中,合力把她提离了水边,李曜朝左右一看,正是青年时代的李建成和初显苍老的陈福,只见李建成伸出一手,动作温柔地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三娘,你都快满八岁了,怎地比男孩儿还调皮……”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冷风呼啸,狼嚎震耳。
一匹肠穿肚烂的骏马倒毙在草蔓里,李曜挥鞭如雨,奋力驱赶着一群不断试图扑上来的野狼,口中疾呼:“福伯,快带世民走!骑我的马!快走啊……”
远山覆雪,晚霞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