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你自己没加小心——一路以来都走得挺稳的林鱼青,握着手里用来探路的树枝,让这句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没敢吐出口。
“不行,”龙树想了想,“你这样下去不行。你去找个地方坐着,我给你去找点吃的,省得你再拖累我。”
作为宿主,林鱼青甚至还来不及反对一句,那个黑毛团子已经一头扎进了一丛灌木里。少年一声制止还没出口,就化作了一句叹息;他试探着叫了两声,见龙树早就不见了影子,也只好找了一处宽阔些的山路,挨着一块石头坐下了。
即使没有这一场大雪,乌鲁山也并不以物产丰富而知名;龙树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林鱼青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雾茫茫的天空发起了呆。他确实已经又冷又饿,筋疲力尽,刚才一直活动着倒不觉得什么,如今坐下来一会儿,就慢慢开始犯起了困。
迷迷糊糊地坐了也不知道多久,龙树始终没有回来;林鱼青一连甩了自己五六个巴掌,脸颊都生疼了,也依然没能阻止眼皮往一块儿黏。
“这家伙,”他咕哝一句,撑着身子爬了起来。再坐下去,他非得在冰天雪地里睡着不可——少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又走了几步;当他来到一棵树下,向下方山道一望,立时顿住了。
远处有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地往山上走来,隐约间只见前头那人披着一件兽皮厚袍,肩头上的一根辫子正随着他步伐一晃一晃,瞧打扮正是一个獠国人。
獠国人来得这样快?
少年微微有点儿疑惑,望着他们一时没有出声。那二人走至拐角处时,忽然停下了步子;前头那人转过身去,不知二人之间说了什么,后头那人影子一闪,就没入了树丛里。
那獠国人背着身子,耐心地在山道上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等着——看他样子,也许后头那人是进树林里解手去了。
林鱼青想了想,还是顺着山道朝那獠国人大步走了过去,遥遥叫道:“兄弟!”
虽然足有大半个獠国都看见了昨天空中的幻影,但或许是因为剩下的只有老弱妇孺,没有族长和祭司领头,通往乌鲁山一路上的部落,几乎都仍处于惊惶、祈祷、茫然失措中,暂时还没有组织起人手登山。
眼前这两个獠国人,想必是自己决定上山的,正好能与他做个伴——前方那獠国男人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他不由又叫了一声:“诶,兄弟!”
那獠国男人仍然背对着他。
刚才或许音量小了点,第三声还没喊出口,林鱼青已经几步走近了,一面转过他的身边,一面冲那人道:“兄弟,我刚才叫了你好几次——”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声音凝在了喉咙里。
罩在这男人身上的皮袍子,似乎是由别人披上的,松松歪歪地在脖子上系了个结,露出了一截冻得通红的皮肤;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感觉似的,只低垂着头,双目紧闭,面色泛着淡淡的青白。
这个獠国男人虽然站立着,但很明显早已经失去了意识。在他一侧的脖子上,还刻着一个泉水刺青。
林鱼青浑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他心脏一紧,掉头就要往回跑;才刚一转身,少年猛地刹住了步子,差点因为收势不及撞在面前那人的身上。
“当心啊,”堵在他身后的那“人”嘿嘿一笑,从斗笠底下的一片虚无黑暗中发出了声音:“万一摔下去可就完了。”
明明撑出了一个人形的斗笠与蓑衣下,却黑幽幽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杆旱烟从斗笠下的黑暗里伸了出来——林鱼青头皮一炸,心脏砰砰跳了起来:“是……是你!”
他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正是当初用一口烟雾,吹倒了好几个獠国战士的坠灵。白泉部落的人之所以会始终陷在昏迷里,恐怕与它也脱不开关系。
那坠灵一笑,一团烟雾忽地漫出了烟袋,朝少年的脸上扑了过来。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林鱼青突然一转身,一把将身边的獠国人推下了山路——那人没有意识,就像一具直立的尸体一样,呼地跌入了断崖处下的半空。
见宿主危险,那坠灵登时顾不上林鱼青了,身影一闪冲了上去,伸出一条空荡荡的袖口就要去抓那獠国人;少年趁此机会,急忙屏住呼吸,噔噔往外跑了几步,眼前却到底还是天旋地转起来——他情急之下,忙高喊了一声:“龙树!”
万一龙树离得远——
担忧才起,不料他话音刚落,一条高大矫捷的黑影已从树林上空一跃而出,几步腾跃,扑通一声落在了少年面前,激起一片雪粉;龙树张口扔下了一串被冻黑了的浆果,盯着他身后那坠灵,喉间发出了一阵低沉咆哮。
林鱼青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忍着眩晕回头一看,见那坠灵也正好把那獠国人给捞了起来——只见那一身斗笠蓑衣在空中一挥袖子,刚刚被扔下来的白泉战士顿时像只提线木偶一样,重新在地上立住了。
“来帮手了啊,”那斗笠坠灵分明连实体都没有,却从一团虚无中发出了声音:“就差一步了。”
“我给你点时间,”龙树露出一边雪白尖牙,轻声道:“现在滚。”
这坠灵不能放走!
林鱼青心中一急,想要抬头说点儿什么,眼前却一阵一阵晕乎乎地发黑;他刚才几乎一口烟雾也没吸进去,却依然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想一想就不觉令人心惊。
“少爷,咱们真的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