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图卡和林鱼青二人星夜兼程地赶到前线防区时,正是一个秋色微白的清冷早晨。
异族的第一波攻击已经被打退了,大部队重新回到了防区十几里之外,在一片沙丘处停下了脚。远超过英灵殿预料的数万名异族,蔓延成漫山遍野的一片,遥遥地眺望着山口关卡。
离营地还有半日马程的时候,空气就已经变了味道。
淡淡的腥涩气飘浮在青白天幕下,一开始还是隐隐约约地,叫人疑心自己是闻错了;但随着二人离山口关卡越来越近,这股中人欲呕的生腥味也越来越重、越来越黏腻——当林鱼青翻身下马的时候,他的喉咙眼儿里猝不及防地冲上来了一股酸水,差点令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听说这一次来袭的异族规模庞大,足有两三万之多;它们短短的一次攻击,就在关卡、营区里留下了一片腥涩,好像连帐子饭碗都被异族的气味浸透了。
一进营区,林鱼青顿时被形形色色的剽悍战士给衬得成了一个小鸡子儿。
此刻在营区中休息的,都是已经与异族交过了一次手,刚刚换防下来的战士;在炊烟和谈笑声中,各个部落的帐篷紧挨着彼此,却又泾渭分明。林鱼青牵着马,跟着斯图卡穿过一顶接一顶的皮帐子、火堆、兵器架,来到了山口关卡前。
山口关卡是倚着山势建成的一座钢铁堡垒,在上千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如同一只沉默的乌黑巨兽一般,屹立在这片大陆和异族之间。在獠国建国之前,各国就是靠着山脉和关卡抵御异族侵袭的,因此林鱼青远远一瞧见它,登时便生出了几分安心——只是他没安心多久,就跟随着斯图卡所在的刀锋部落离开了关卡,进入了前线防区。
这儿仅仅处于流沙之海的边缘,触目所及已经尽是一片漫漫扬扬的沙黄色。即使林鱼青和异族大部队间还有二十里的距离,他依然真切地体会到了它们的存在——数万只异族尾巴划过沙地、虫壳一张一合的细微摩擦声,嗡嗡地汇成一片,就像是持续不绝的耳鸣一样,无处不在、直往人脑子里钻。
这都还不算什么的话,当少年站在一个沙丘上朝远方望去时,他才真正地吃惊了。
在他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见识过数量如此可怕的异族:它们的背甲和鳞片上挂满了黄沙,看起来如同一片无穷无尽、密密麻麻、翻滚涌动的虫潮;褐黄丑陋的颜色铺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马上要倾翻汹涌而来,一口吞噬掉嫩绿的人类世界。
仅仅是静止不动的异族,已经叫少年忍不住白了脸——他难以想象,当这数万只披着鳞片甲壳、坚硬粗壮的异族都嘶叫着冲上来时,那海啸一样的场景得有多么庞大恐怖。獠国人这千百年来,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了这样的敌人?
“这是我们獠国人的战场,虽然咱们是朋友,但你其实不必跟来的。”斯图卡瞥了林鱼青一眼,从马背上卸下了一套沉甸甸的皮甲。“等战斗一开始,我也就顾不上你了,你的命运全在于战神的安排。”
“你身上的伤刚好,其实你也不必来的,”林鱼青嘴硬道,把皮甲接了过去,“我命好着呢,不至于让异族拿了去。”
斯图卡哈哈一笑,朝马屁股踹了一脚,两匹马顿时小跑了回去:“那你就上吧!”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但当林鱼青被皮甲给坠得浑身一沉时,他心里到底还是打起了鼓。
大祭司救下了百九和艾达,又开始着手替他打听村人下落,对林鱼青的帮助实在太大了;他无法容忍自己在异族大举入侵的时候,看着朋友上阵厮杀,他却稳稳当当坐在英灵殿里喝茶——更何况,他前天才把獠国人给折腾了一遍。
咽了一口唾沫,林鱼青紧紧地握住了刀。
在他的身边,刀锋部落的战士已经集结完毕了。与神圣联盟不同,獠国人并没有一个从上至下的军队系统,防线一向是由数个不同部落组成的,只靠着简单的号角声来完成统一的防守和出击。
但这丝毫也不影响这架绞肉机的力量。
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近万名獠国士兵在沉默中迅速地完成了换防。除了刀枪弓箭的撞击声,甚至没有百夫长发出任何一道喝令声——獠国人是天生的战士,一旦将他们放在战场上,一切战斗以外的世界就消融了,天地间剩下的,只有他们钢铁般的意志和血腥的杀气。
没有人喊话,没有人动员;每一个战士体内奔腾的热血,早已经汇成了一片滔天战意。即使林鱼青一言不发地站在战阵之中,也被这股锋锐鲜明的杀气浸透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
对峙仅仅维持了半个早晨,很快被关卡后方一声嘹亮的号角长音给撕碎了。
獠国的进攻号一响,双方同时有了动作,如同两只刚刚苏醒的凶兽,沉重地向对方迈开了步伐。
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数万人冲锋的脚步,震得大地隆隆地颤抖起来。激起的黄沙漫扬在半空中,如同一片浓雾一样遮蔽了天日。双方阵营中无数弯刀、枪矛、弓箭,在黄沙雾中连成了一片冷冷的金属洪流,呼啸着朝彼此席卷而去。
在獠国战士一轮密雨般的弓箭压制之后,冲在最前方的异族顿时被箭扎满了,踉跄地倒下了一片。然而更多的异族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了上来,双方的前锋就像是两把长刀一样,“当”地一下架在了一起,登时撕咬交错着,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