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和艾达分别以后,林鱼青一路搜寻下来,却再也没有见过本杰明和他的坠灵了。
假如他确实是被一伙暗中势力捉走的,那么总该有这一伙人的行迹才对。
林鱼青拿出了从前在山里狩猎时学的技巧,没放过一根折断的树枝、一处新鲜的粪尿;靠着这个办法,他成功惊扰了不少野鹿、兔子和黄狐,却连一个人也没瞧见。
直到他无意间摸近东部边境时,才终于发现了唯一一个不对头的地方。
出乎他意料的是,边境线上竟然连一个教廷审判团的卫兵也没有,土路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个巨大的岩块零落散布在路上,像树林一样直指天空。
虽然满腹疑惑,林鱼青还是没有绕路,反而一头钻进了岩块石林里,攀着巨石、跳过屏障;兴致正高时一不小心,栽进了一个路面开裂造成的深坑。多花了好一阵子,他才灰头土脸地从那条口子里爬了出来——跟着他一块儿出来的,还有他从坑底下找到的一把断剑。
这把剑身不知被什么切断的,形成一个尖锐的斜角,还嵌着一个火中树的家徽;再蹲下来仔细一瞧,岩块根部的泥土里,隐隐约约地泛着黑红。
难道这附近发生过一场战斗?林鱼青不大确定地拈起一点土,闻了闻,却说不好自己闻见的是不是土腥味。也许其中一方正是那一伙暗中捕捉坠灵的势力——如果真是他们,他们肯定已经出了神圣联盟。
林鱼青抿起嘴,心跳隐隐有些快了。
“将就着用吧。”少年自言自语一句,在石头上留了一个记号,顺便将断剑来回磨了几遍。虽然声音都是一样的难听,但却远不如磨刀石磨的利,而且剑柄上的家徽怎么也抠不掉;林鱼青不大满意地将剑往腰间一别,继续上了路。
对于林鱼青来说,离开神圣联盟之后,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朝哪儿走了。
兜兜转转了好几天,跟着一行商队走了一阵,又独自上了小路、爬下了断崖;当少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平原上时,湍急水流声与清凉的风一起,骤然扑面而来。
在林鱼青一生之中,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河流。
他站在高高的树冠上眺目远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波光粼粼的宽广水面。青灰礁岩立在水流中,击打出一捧一捧雪白浪花;急流瞬地跃起来,拍得低垂的树枝一晃,又溅落下去,身不由已地远远滚落无尽的天边。
大鸟的影子偶尔从云际钻出来,展开笔直双翼,呼地一下从头顶刮过;水面哗啦一响,它带着沾湿的羽毛与活蹦乱跳的鱼,转瞬去得远了,带着人无法企及的自由恣意。
滔滔水浪无边无涯,漫在天空之下,仿佛已吞没了世界一角;连夕阳都无可奈何地沉浸了下去,在河水里摇摇晃晃,像半个快被水冲散的鸭蛋黄。林鱼青跳下树,顺着河水走了好一会儿工夫,直到天色将暗时,才在一处收窄的河沿旁望见了对岸。
他见四下无人,把龙树叫了出来,嘱咐它转化成战斗形态,毕竟四肢纤长一点,比较好捉鱼虾。龙树一听,看了他一眼,掉头就回去了。
林鱼青只好自己挽起袖子裤管,从浅滩上摸着石头走进了河水里。
暮色下的水流还带着日晒温度,泡得皮肤微微发暖。不过这暖意轻浅得像是幻觉,在他徒劳地摸了一会儿以后,暖意消失了,从河底泛起了深深的凉。
少年叹了一口气,仍不死心地浸在水里,打算趁天还没全黑再试一把。然而当第三条鱼从指间逃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滑溜溜的东西缠上了手腕,惊得他浑身一震,咕咚一下坐在了水里。
“什么东——”他猛一甩手,一句惊呼还没完全脱口,愣住了。
此时天幕已经洇开了一片深紫蓝,牢牢抱住他手的那个圆圆的蓝东西,仿佛马上就要融在天色中一般,叫人差点分辨不出形状来。
不等林鱼青定睛细看,那个蓝玩意儿竟猛地呼号开了,又吓了他一跳。
“救命呀,救救我吧,”这么一个小东西,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喊声:“老夫活这么一把年纪不容易啊,你这个小哥看着心善,帮一把我这个可怜老头吧——”
林鱼青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什么东西腾地一下从肩上跃了出去;一眨眼,龙树高大的影子已经罩住了林鱼青——“下去!”它沉沉地喝令道。
直到这个时候,少年才终于看清楚了挂在手腕上的东西:这竟然是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坠灵。
这只坠灵浑身通蓝,圆乎乎的像是几个球搭在了一块儿,又伸出了细细的四肢手脚;唯独脸看不大清楚,五官含含糊糊地生得很不分明,又被一脸雪白胡子盖住了一大半。
“离开他!”龙树又一次喝道。这一回,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低沉的咆哮。
白胡子坠灵立刻手脚麻利地跳了下去,仍冲着林鱼青嚎哭道:“小哥呀!你不忍心看着老夫去死吧?求求你们伸伸援手……”
“怎、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少年一边问,一边不忘赶紧伸手入怀,抓了一把猫叶子——这自然是以防万一用的。
“我老远就感觉到你俩了,当时我心里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跟你俩是我儿子似的。”陌生坠灵站在水面上,一沉一浮地跟他们拉关系:“你说,你能不救救我吗?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两天,好不容易找着一个人附身,还是一个穷鬼……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要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