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一块石头。
从我有意识起我就是一块石头。
没人知道上天为什么要给一块石头思想。
我也不清楚。
我记得那时天上有十个太阳,那时世上还没有人,那时东海不是海。
我以为我永远都会是一块石头,永远都要承受着风吹雨打和属于石头的孤独。
我有点不甘心。
直到有一天,我望着天上的飞禽,地上的走兽,水里的游鱼,看着他们在天地之间自由的飞翔奔跑遨游。而我却只是一块石头,永远无法移动的石头。我愤怒了,我的愤怒让我感觉到自己在颤抖,身体四分五裂。
也许我要死了。
石头炸开了,响声惊天动地,其中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在风中化作一个石猴。于是我开始了自己作为猴子的一生。
我是一只石猴,无父无母,我在花果山找到了水帘洞,成了猴王。
可我并不是一只猴子,我是一块石头。冥冥中有股力量告诉我我该走了,离开花果山,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是的,花果山很好,但猴不能一直呆在家里。
我行至西洋大海,独自做了长筏,飘过西海,到了西牛贺洲的地界。
我还在找,找一块能停下来的地方。
我走过许多地方,看见了人间百态,但是我不懂。
有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我登上山顶观看,忽然听见林深之处,有人言语,急忙趋步,穿入林中,侧耳而听。
原来是歌唱之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好熟悉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在哪里呢?
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听过的,我一定听过。
林中是一个樵夫,在那里举斧砍柴。我问他,这是哪里的话?
樵夫笑道,这个词名叫做满庭芳,原是一个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舍下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日烦恼,叫我遇到烦恼时,既把这词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足处思虑,故此念念,没想到被你听到了。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很讨厌神仙这两个字。
“那人住在什么地方,我想去见见他。”
樵夫道,“不远,不远,此山叫做灵台方寸山,方寸,心也,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斜月象一勾,三星象三点,也是心。那洞中有一位老人,叫做菩提。”
“菩提,菩提。我到底忘记了些什么,忘记了些什么。”我的眉毛纠结在一块。
我漫无无目的的走着,忽然抬头望见一个山洞,走进去,有一个白衣白发的老人在一株树下睡觉。
他就是菩提,没人告诉我,但是我知道。
菩提已经睁开了眼睛,悠悠念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好像懂这几句话。想了好一会,问菩提道,“你是在说我吗?”
菩提一听,愣了一下。
“怎么是在说你?”
我曾经是一块石头,石头没有思想,后来我变成了石猴,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猴子,这世上有没有我都一样,但我却在这世上。”
“没听懂,不明觉厉啊!”菩提打量着石猴,口中自言道,“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做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我笑了,有意思。”
菩提看着傻笑不止的石猴,眼中露出异彩。
“难怪我做了千年的梦,会在今天醒过来。”
“猴子,拜我为师如何?”
“好!”
“这么随便!”
我摇摇头。
“以后你就叫孙悟空。”
“哦!”
从那以后,我便待在山中,讲经论道,喜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
一日,师父从梦中醒来,口中吟道。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乘教,因为万法前,慢摇竹尾喷珠玉,响震雷霆动九天,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城里,指引无生了性玄。”
我又笑了,有意思。
“悟空,我问你,你到我洞中多少时了。”
“弟子本来懵懂,不知多少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常去山后打柴,见一山好桃树,我在那里吃了七次饱桃矣。”
菩提道,“那山名烂桃山,你去吃七次,想是是七年了。”
“你想要学些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
“那你为何来此?”
我仍旧摇头。
菩提叹了口气。
“既然来了,便学些吧,以后总归用得到。”
“哦。”
“你最想要什么。”
“自由”
菩提冷笑,“我梦了三千年,却不知自由是为何物,世上哪里有自由?”
我想了想。
“我相信有。”
“你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
菩提忽然大笑,唱曲一首。
天地何用?不能席被。风月何用?不能饮食。
纤尘何用?万物其中。变化何用?道法自成。
面壁何用?不见滔滔。棒喝何用?一头大包。
菩提越唱越高兴,从地上一弹而起,仰天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