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棵棵熟透了的稻子,正被利落地割刀、断颈。好一派收割的景象。
田埂两旁,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场景:一侧,是捆扎好的稻谷,被整整齐齐立在田埂边上;另一侧的稻谷,割茬看上去长短不一的,割下的稻谷更是四仰八叉的,给撒了一地……
见到这情形,田了无奈地摇头笑了,他故意大声地对着远处稻田里的稻客们吆喝道:“要说那熟练的稻客们伺候起庄稼来,就跟相亲一样,这彩礼也备下了,丈母娘也拜了,可还是不行,自己总还是觉得不到位,非要露上一手拿得出去的看家手艺,来给那相中的姑娘看一看。有了这齐刷刷割稻子的牛x技术,还有哪个小伙子会愁没媒婆给抢着说亲呀?!”
“嘿,我说老田,莫欺少年兜穷,莫欺少年手生。”冷娃在地头里喊话过来:“那啥,咱虽然农活手艺孬,稻谷割了个七扭八歪,可抢姑娘,咱论的是把式,胆大,明抢,要不试试?”
田了听了这鲁小子的挑衅,他也不生气,反而假扮害怕,倒退了两步,作势一屁股跌到田埂上,颤声说:“哎呦呦,我的臭小子,现在你还不到说媳妇的年纪,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万事不求人是吧?!哥等你长大,看你怎么求爷爷告奶奶找人说亲。”
刚才还窸窸窣窣的田里,突然爆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两组稻客,分别来自青年组和小人组,刚才听了田了和冷娃的顶牛,他们都没有停下手上忙着的活计,此时,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腔、起哄、挑事着……田间溪畔,一片热闹。
冷娃这帮后生们都在暗暗发力,他们闷着头、撅着屁股奋力收割,希望追赶上另一对青年组的领先势头,他们好想通过自己那虽不娴熟、但分外卖力的农活,来博得年长一些的大哥们的承认啊,在他们这些少年的心里,这比得到姑娘们的认同还要重要。
只见镰刀所到之处,一株株稻子从“脚踝处”被齐齐斩断。由于稻杆上的谷子很饱满,刀刃一削掉稻子杆儿,那沉沉的稻子就马上站立不住,会重重地扑倒垂下。
南岩已是第二年来作稻客了,故而,对于他来说,割起稻来,不能算是驾轻就熟,但多多少少,他还是掌握了割稻的规律,割得也较为自如、顺畅。
只见他右手割断稻杆,左手马上顺势接住垂下的稻子,待这样左右配合着、重复左右开弓的动作十数下后,十几株拦腰截断的水稻就已经被他牢牢给揽在手臂和胸膛之间的臂弯中,嗯,好大一捧!南岩会学着村民,双手将一捆稻穗在地上跺一跺,码码整齐,然后,再撂到田埂上。
他正想冲田了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一扭头,看到少一挽起了裤腿,正从田埂上下来。
大家本以为少一因为年龄尚小,不会参加本季的抢秋,没想到他竟来了。无疑,这让小伙伴们很是兴奋,远远近近、四散在地里的这些小家伙开始七嘴八舌地和少一打起招呼来。
咕咕皱了皱眉,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金色麦浪,不禁壮怀激烈,想起了老夫子的言传身教,咕咕好像被附体般,她学着老夫子拗着身子,左摇右晃着,不经意地脱口而出:“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她这刚一出口,就见好几块土坷垃从深深的稻田里四下里飞出、砸来,好一场不买账的“土坷垃雨”。
咕咕笑着赶紧逃跑,心说你们这帮反智的文盲。
身后的小辫子随着她的脚步一翘一摇的,看上去好滑稽,好像是从青蛙舌头里逃走的飞蝇一般。
大家都想一睹上过二层楼的少一是怎么割稻子的,于是,一个个从田里直起身子,擦汗的擦汗,摘草帽扇风的扇风,喊累的喊累,然而,别看他们很忙活,但他们的目光可全都锁定在少一身上。
少一这一生瓜蛋子,正试探性地走下齐腰深的稻田,他尴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百里奚。
百里奚很快会意过来,他知道,自己得给少一做个示范。
百里奚大拇指朝下,其余四指并拢,将眼前两簇邻近的稻子拦腰斩获,用手拢在自己的臂弯中,然后,他左手捏紧稻子,右手上的镰刀发力,爆发式地向稻子捆的根部用力割下去。
“嚓——”,十几株断了根的稻子已攥在百里奚手中。
看着百里奚手中几束沉甸甸的稻子,上面还挂着数十颗谷子,少一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老农民的血脉整个被唤了起来。
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学着百里奚方才的样子,四根手指将稻子杆儿勾入手心,一下子,他的手心就感受到了米粒儿结实的质感,而镰刀似乎不用他使唤,就直直向稻子杆割去……“嚓——”这声响美妙得简直让少一入了迷,这不就是收获的号角吗?!
众人原以为,少一要不就是很笨很拙,要不就是能使出什么他们未曾见过的高招,结果,小儿少一的每一个动作都和其他人的劳作并无两致,也没有南岩那样的抖机灵、耍花架。
大家看得兴趣索然,于是,各自俯下身子,忙着收割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嚓——嚓嚓——嚓——”,听,甘花溪畔,正奏响一年中最动听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