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门口,此刻依旧人流如织,但比之上次明经试已经少了大半,残酷的淘汰率彰显着接下来的策问试中,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自己的竞争者,使得在场的士子彼此生出一丝仇视。
张原排在队伍中,身后是一脸苦苦忍耐的宁无我,此人屡次落榜,每逢大考之日便焦虑不安,坐卧不宁。此时寻到了这位武道兼科举的高手为他助考,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这令他兴奋还带着忧虑,渴盼中带着畏缩,全然不似一介江湖大豪!
这令张原不禁暗叹一声:科举磨人,一至于斯。
这时候,张原若有所觉地往右边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突然从中冲出,离了两三丈的距离就跪在地上,一步步膝行到他身边。
这男子一把抱住张原双腿,大声哭嚎道:“少爷!少爷!主母病了啊,卧床不起啊,请了和尚道士也不管用,这……这……对了,她嘴巴里面念的全是少爷的名字啊,呜呜,少爷……。”
张原一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不妙,到最后更是脸色阴沉!
好阴毒的招数!
母亲生病,不去床前好好侍奉着,你还有心思来考试?就算你狠下心不管,就算你考中了,这样的不孝之徒,千夫所指之下,考官们敢取你为举人?朝廷敢征辟你?
若是回去,今遭便错过了。错过一年或许不打紧,谁又知道下一年是不是又来这一招?
绝对能让你终生都考不了!
这时本就互相敌视的士子开始议论起来,纷纷拿目光瞅着张原。
“这是谁家子,听到母亲病重还无动于衷!”
“世风日下,不当人子啊。”
“真是,为了科举连母亲都不顾了。”
“这人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短短时间内,在听到这边动静后,非议之声在排队等待中的士子群中飞速扩散着,多数人心底是幸灾乐祸,还有的庆祝着又少了一个对手。
宁无我先是幸灾乐祸,暗道终于有人发现此子的真面目了,说得好!骂得好!
后来转念一想:糟糕!本座还要指望他代为行文,若是他放弃不考,那我的举人岂不是……
“放开!”张原冷冷地看着身下的仆人。
那男子愣了愣,又抹了一把泪,反复喊着:“少爷,主母病重得厉害啊,嘴里念的全是少爷你的名字……。”
他的话里也不提让张原回去探望,但越是如此,就越惹得周围士子忿懑不已。
“你母亲如此病重,明年再来不行吗?”
“就是就是,子欲孝而亲不在,且行且珍惜啊。”
宁无我生怕张原扛不住压力,按捺不下站了出来,信口雌黄道:“你是哪家的下人,认错了人知不知道?老夫人昨晚都是好好的,还曾勉励我等,哪来的病重?速速滚去一边,莫要来搅扰!”
那下人斜着眼飞快地瞟了张原一眼,哭嚎道:“没错呀,我家少爷的名讳不正是张原么?小人怎么会认错啊。”
一旁的士子眼尖,看到张原的牌票,顿时叫道:“没错没错,这人正是张原。”
那下人阴阴一笑,随即飞快敛去,双手使劲拽着他衣裳的下摆拉扯着,更加大声的哭嚎着,试图引来更多人围观。
突然,一支铁一般的手捏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缓缓地拎了起来。
张原眸中一片幽暗,似有邪火燃烧:“我母亲早早病逝,魂归极乐,哪里来的病重?”
这下周围的议论声骤然一顿,若不是真的已经过世,一般是不会有人丧心病狂到诅咒自己母亲已死的话来。
那下人涨红着脸,眼中掠过一丝怨毒,挣扎着道:“少爷,嫡母也是母亲啊,您可不能数典忘祖。”
张原沉沉一笑,一字一句地道:“生我育我,方为我母!你随便找来一个贱人,就敢说是我母亲?”
说着,握紧拳头往对方胸口轰然一击……
那下人抖擞精神,还要再开口痛斥,未料到眼前一花、胸前如遭大锤猛击,整个人往后飞出四五丈,口中鲜血狂喷,胸口凹下一大块,眼见是不活了。
周围士子顿时吓了一跳:“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疯了疯了,他怎么敢在此地杀人?”
“这人练过武的!!什么时候草莽也能来参加科考了?”
有人连连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比之司马氏的子弟如何?”
“似乎……正是此人踢了司马广的屁股啊。”
“怎么回事?”正在群情鼓噪间,一脸煞气的王崇阳带着一队甲士匆匆赶至,以为又有世家子弟吃了豹子胆来此捣乱。
宁无我连忙站出来,将过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将责任全推在那捣乱的无知下人身上。
王崇阳老于世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一双锐利的目光在张原身上扫了扫,反倒微微笑了笑,随即吩咐下人把尸体拖下去,带人转身离开。
世家的庶出子弟背门而出?好得很啊,老夫举手欢迎!
……
相国府。
一身贵气迫人的司马夫人缓缓抬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似神态娴静,从容平和,手背上鼓起的青筋却暴露出内心是多么狂怒。
一旁恭立的下人,正在将贡院门口的过程一五一十地汇报出来,最后说到张原一脚踢死人,王崇阳却丝毫没有追究责任,继续任由他参与大考。
司马氏眼皮也不抬一下,压抑着怒火,缓声道:“还有呢?他说了什么,怎么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