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雨云已散,转眼夕阳露了出来,营地在这片红霞里渐渐有了喧嚣,此时最中间的军帐,守卫的士卒微微侧头,里面响起人的声音。
“叔父,怎的想要出使安息?,安息的皇帝是个什么德性,好不好说话,都还无从知晓,让叔父过去,委实有些冒险。”公孙止望着对面的老人,一向冷漠的目光的稍有缓和,这位老人一直兢兢业业为他做了许多事,心里都是清楚的。
说完这句后,沉微微沉默,他起身走到大宛人提供的地图前,点了点几处地方,“叔父有所不知,其实原本还有第二个计划,借道之事谈不拢,还可以绕行,但昧涂送来的地图上才发现,根本无法实现绕道的可能,西北是花剌子模和里海,总不能让十多万人坐船划去对岸吧?西南是贵霜还有一个萨珊波斯的,就是上次在疏勒听到的那个国家,翻过去就是大海,唯一的捷径只有穿过安息。”
“……所以,我才想要出使安息,要是与贵霜、安息开战,那可是两个国家…..还没见到大秦,就有多少汉家儿郎白白死去……”侧席上的老人闭眼倾听着外面热闹的,随后睁开眼睛:“……不想给他们留下遗憾。”
帐内安静,荀谌低头喝着酒水,这个关头也知道不该出声。
那边,公孙止何尝不明白老人的担忧,同样这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远征最大的弊端就是兵源和辎重,如今后者已经得到极大的改善,剩下的就是西征的兵源补充,虽然征调了异族的士兵参战,但终归不如自家人好用。
公孙止回坐到大椅上。
轻轻捏着鼻梁,盯着案桌上一卷卷待处理的军务,沉默了许久,“侄儿想问一句,叔父为何想去?”
“.…..”公孙越撑着膝盖缓缓起来,花白的胡须微抖,听着外面忙忙碌碌的营地,神色肃容:叔父老了……就想着自己还能有用武之地,往后还能随军多久,亦不知了。”
帐中气氛有些凝重,公孙止没有说话、公孙越也不再说下去。那边的荀谌笑呵呵的起身,走到老人身旁,安抚:“古有廉颇老则尚武,今日公孙将军请言说合安息,是为远征计,都督心里肯定是清楚的,但都督是三军主帅,说合与攻打,不得不做两手打算……”
大椅上,公孙止陡然开口插了进来:“叔父既然执意要去,那就去吧,不过三军即将开拔,等拿下贰师城,使者队伍方才可以出发。”
“是!”公孙越吸了一口气,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走出大帐,老人闻着湿润的空气,望去忙碌热闹的军营,红霞犹如潮汐云卷,人、马都在这一片橘红的天地里。
雨后的夕阳下,每个人都有事在做。
校场上,遛马的骑兵迂回来去,蹄下翻起片片泥泞,中间三三两两的士兵站在水洼里,望着场地中赵云一杆龙胆劈刺,空气中隐隐响起呼啸,与他对敌的马超神情振奋,不断接下、反击,偶尔对方一剑夹在枪势中一起杀出,就显得狼狈后退,拉开距离。
附近一名少女换去了侍卫装束,骑在一匹雪花马上,背负一张弓,看着那白袍银枪的身影一枪一剑之间,就将往日向来自负的兄长逼退,都忍不住叫了一声:“.…..真好看。”
稍远一点的并州军营,温侯吕布在帐中用着缓慢的动作,将画戟的招式、应对,甚至乱军之中保命的技巧一一教导给女儿,令吕玲绮都为之震惊父亲竟然这次这么认真。
“爹爹!”吕玲绮捏起小拳在身前,忍不住在原地兴奋的跳了几下:“.….学了这些,玲绮是不是变的很厉害?”
正挥动画戟的吕布转过头来,然后点头:“对,学了为父教你的,你就临真正的一名将军——还差点远。”
“啊…..”
落下的绣鞋陡然踩的歪,少女呯的一声,大喇喇的扑在了地上。
而在不久之后,拔营的号角吹响。
…..
大宛西南的贰师城尚处于绵绵细雨之中,贵山城失陷的消息在两天前传来,巨大的混乱、彷徨的人心已经在城中蔓延开来。
看着城中来来去去仓惶的百姓、贵族,瓦留提一刀将提议投降的官吏砍杀,对面前跪伏一片的臣子们,发出大吼:“.……我是贰师城的王,就算善猛死了,昧涂做了汉人的狗,这里依旧是我——瓦留提的城市!”
“告诉全城的大宛人,拿起手中的武器,守护我们最后的家园。”
然而豪迈磅礴的宣誓过去五日,贰师城东北方向,十万汉军压境。
五十匹辕马拉着镶有木轮的投石车,在吱吱呀呀转动的声音里,来到百丈之外停下,民夫从辕车卸下磨盘大小的岩石,然后抬上木勺,弯曲的木杆都在沉重中抖动,督战的骑兵持着令旗从远方跑来,声音呐喊:“都督有令,攻城——”
令旗跑去远方,视野随之延伸逐步抬高,更多的器械都在躁动,密密麻麻人影在搬来石头,校尉持着兵器穿行怒吼:“校准角度,把石头推上去!”大量的士卒走上投石车,开始校准方向,对准了前方并不算很大的城池,这与中原洛阳、长安相比,确实不算很大…….
风吹过天空,天云漫卷,金色燥热的阳光从云隙投下来,照在白狼绒领上,轻轻抚动,公孙止骑在黑色高大的战马上,望着那片有人影匆忙走过的城墙,一道反射金色的光芒黑点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给你们一个时辰。”
镶有宝石的刀鞘里,一柄宝刀缓缓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