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云中郡西侧二十里,兵锋正在后撤。
西面的天云红日正落下,有摇晃的身影过来将木栏上的尸体拖下,拔出贯穿血肉的标枪,抬起目光,蔓延的兵锋、鹰旗正从视野中朝后方整齐的退去,周围还有黑烟席卷冲上昏黄的天空,横跨两里的阵线上,还有火焰在燃烧,张杨吐了一口血沫,擦了擦嘴,掂量着那短柄标枪往回走。
“大秦人退了,将尸体清理出去,堆到木栏外面……”
蹒跚的脚步在走,他朝身边的士卒吩咐着,周围暗红的血渍与尸体交织在一起,有人费了很大力才将两具尸体分开,汉人士卒被一柄短剑捅穿了身体,却紧紧的搂住对方,牙齿咬断了那大秦士兵的脖子,这样的惨状还有许多,大部分都是云中郡的士卒,他们大多都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在大战开始时,只是拼着热血,冲了上去与敌人厮杀,牢牢固守木栏第一列阵线,三千人近一个月,死伤近半。
死与未死的人躺在张杨的视野里,昏黄的天光下延绵而去,受伤较轻的正被同伴从尸体中拉出来救治,城中强行掠来的许多医匠的身影提着药箱平繁的奔波数人之间,依旧不够用。
“张……将军……”
一名呻吟的士卒浑身是血躺在地上,虚弱的伸出胳膊拉住行走的脚脖子,脖子颤抖的抬了抬,向上望着血迹斑斑的张杨,喃喃的声音很轻:“.……我们……能……守住吗?”
张杨蹲下来,发抖的握住那只手,眼眶发红,压抑的点头:“能!”
“那……那就好……”伤兵满嘴是血的笑了一下,笑容凝固了,身下的土壤染的通红。
这一刻,还有许多伤重的生命无声的断线了,收敛尸体的士卒垂着眼泪将同袍、敌人的尸体搬运堆到了木栏外面,形成另一道防御,倒塌、断裂的木墙正在被修缮重新立起来,昏黄的视野里,成群的乌鸦飞来立在木柱上,呜哇……呜哇……发出告死的啼鸣,恍如是一场凄凉的梦。
不久,夜幕降下来。
营地燃起斑斑点点的篝火,整个营地都在沉默,闪烁的火光映着一张张写满悲痛、麻木的脸上,昏暗中有人起身,朝那边独坐的身影过去。
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
张杨望着手中大秦人的短剑和标枪,沉默的看了一阵,脑海中想起之前的战事,让他感到绝望。
六月初牵招带着一千五百黑山骑与对方接触,在标枪、密集大盾下吃了大亏,等到他带领步卒赶上,以近万对两万,发起一bō_bō的正面进攻,然而对方的阵列犹如一堵墙壁的推进,双方先是箭雨互射,然后靠着步卒举着盾牌靠近、冲锋,然而对方步卒手中的长矛在十多步时,陡然投掷出来,轻易穿透盾牌杀死后面的士兵,再以短兵相接的方式,挥舞短剑举盾进行搏杀。
而外侧的牵招的黑山骑同样被一支投掷长矛的骑兵缠住,根本无法迂回或者救援,当即立断之下,张杨鸣金收兵,接下来的一月内,不断采取防御的姿态与大秦军队周旋,起初对方只是试探之后。
在六月十六那天展开攻势,打头的是一支身披厚实短臂胸甲持大盾的重步兵,张杨以三千郡兵存着消耗的念头,与对方殊死搏杀在木栏外,没有阵型,全是拼着毅力将鲜血和尸体铺洒每一处,牵招的黑山骑呐喊着侧方冲入敌阵,搅乱的对方阵型,折损上百人后,不得不撤出战场,张杨不断的调遣一队队的士卒补上缺口,凭借一股韧性在昏黄落下后,才将敌人打退。
六月十八,大秦军队休整一日后,再次推进攻来,这一次,大量出现带着红色横向冠羽铁盔的百夫长带着一名举旗的士卒率领上百人的小队突入木栏后方,张杨带来的六千幽州精锐步卒同样以小队的方式投入了战场,与对方正面展开厮杀。
六月二十,张杨也带着亲兵开始在战场奔走,求援的信函发了出去。
六月二十五,开始全线后撤,边打边防御,牵招被打散,不知去向,不断后撤的战场上,张杨祈祷着他会出现在战场的某一处……
……
啪!
枯枝折断在张杨手中扔进火堆里,远远近近有脚步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魁梧的身形将一柄斧子丢到旁边,拱起手:“张将军……打不得了,七千多同袍,如今只剩四千人,就连牵将军的骑兵都不知去向,干脆后撤退入城中防守吧。”
张杨望过那人,名叫曹陀,是军中一名都伯,也是骁勇,大秦冲入木栏时,带着麾下士卒杀了一名百夫长和掌旗手。
“.……不能退。”张杨拾起地上枯枝,深吸了一口气:“援军很快就来了,让弟兄再坚持几天,打到这份上大秦人也不比我们好过的。”
那边,身形上前一步,声音拔高吼了出来:“可援军再哪里?云中的兵马能抽调的都过来了,也死的差不多了!再打下去,从幽州过来的老兄弟们也会跟着死绝——”
篝火的周围更多的脚步声走来,无数士卒围拢靠近,目光集中在坐在火堆旁的张杨身上。
“就算死绝了,也要守下去!”
张杨陡然站起身,眼眶微红的盯着曹陀,“退了,就意味着,我们没有能力保护身后的百姓,我们是士兵,就该为这片土地流血!”
“.……”曹陀撇过脸去,陷入缄默。
此时,那边张杨继续响起话语,语气稍缓和一些,他目光看过周围每一张脸:“.……你们当中有人怕死,我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