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儿长大了。”正当胸熊荆还想说只有父王活着,这个国家才不会堕入主少国疑的境地、才能于千钧一发中死中求活时,赵妃叹气一句,吐出这么一句话。
“母妃……”熊荆辩解的时候全身紧绷,竭力想让赵妃理解自己,赵妃的一叹让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觉得自己不该针锋相对,毕竟赵妃是为自己好、担心自己。
“母妃高兴,高兴你不惜身而救父。”看到儿子眼里的歉仄,赵妃笑了。“这才是楚国的大子,这才是楚国的大王。”熊荆被她这么一说,顿觉有些羞愧,赵妃又道:“时至,荆儿去正寝服侍大王吧。”
西周的世子、春秋的后子、现在的大子,以后的太子,每天都要向父王三请安。遇见小疾要亲查膳食,如果是寝疾,不单是膳食,连汤药、粪便都要亲自查看。熊荆年幼,正仆长姜等人以为太子什么都不懂,不让他看粪便,于是白天他就在床侧看书,晚上睡在正寝。刚才楚王睡着,他才有时间回来折腾柳树皮。
宫的平面是个十字,内寝的平面也是个十字。从正西嫔妃诸宫到正南的正寝并不远。熊荆回来的时候,楚王还在酣睡,正仆长姜、医尹昃离谨守其侧,不敢离开半步。见太子来,两人赶忙悄声见礼。
“父王如何?”熊荆松了口气,他担心自己不在时父王忽然醒来。
“大王安睡久矣。”昃离走到寝室门口才小声道。“足下适才相召,小臣不敢离。”
“无事。”虽然熊荆不认为医尹有医治父亲心疾的能力,但尽忠职守总是好的。
“足下何药需试?”昃离又问。
“柳树之汁液。”王宫有完善的饮食安全制度,所以熊荆如实相告。“适量饮之可解痛,亦可……亦可缓心疾。”
“柳树之汁液?”上古时代,巫、医一体。昃离倒没有惊讶树汁治病,而是琢磨着柳树。想了一会,他摇头道:“小臣未有闻也。足下如何知其可缓心疾?”
“生而知之。”熊荆不得不抛出这句咒语——太多事情他解释不了,这话说得昃离直楞。“试药之后,我将先于父王饮之。不缓心疾,父王如何告祭太庙?”
昃离并不怀疑熊荆的孝心,他只是担心药汁本身。他道:“上古神农氏尝百草,然百草良莠混杂,神农氏数次不测。柳乃恶树,至阴至寒也。大子乃国之储君,切不可以身犯险。”
楚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熊荆是楚国太子、国之储君,昃离不得不劝。熊荆没想到柳树还有这样的名声,苦笑道:“无父王,无楚国。为大楚社稷,毋要治好父王心疾,哪怕缓一年也好。你不必再劝了,试验若成,我必先饮。”
“荆儿……荆儿……”昃离还想再劝,床榻上传来熊元的声音,熊荆赶忙道:“孩儿在此。”一边说一遍过去。
睡时头发不冠,头发一散,熊元威严不再,一夜之间似乎老了二十岁。见儿子就在榻前,他笑道:“我梦先王也。先王言大楚必兴。”
熊元的笑容让熊荆心中一酸。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也笑道:“欲兴大楚,必要父王教之。请父王教孩儿三年。”
儿子的话让熊元笑容收敛,三年,他感觉自己三个月都撑不到。可很多事情儿子说的对,确实要自己教导。
“父王请饮浆。”小鼎里豆浆一直热着,这是早上熊荆命集厨尹磨制的。
“善。”这应该是全世界第一杯豆浆,熊元居然一饮而尽。饮罢又吃了一碗清粥,方开始说话:
“凡人子嗣,必明其祖,不明,为世人笑也。我楚人先祖之始乃日神帝俊,今楚人谓之曰东皇太一,此楚人祭日而贵东之由来也。帝俊之后有炎帝,炎帝乃古音,今言称其为祝融。炎帝之族居于姜水,故以姜为姓,殷人称之为羌。
炎帝崩,吴回即位,吴回生陆终,陆终娶鬼方氏之妹女嬇,女嬇剖产而生子六人: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季连者,我楚人之祖也。季连念剖亡之母,鬼方尊羊,绘其形而赋其声,故以芈为氏。
季连时,族东迁于郑之有熊,故以熊为姓。季连娶殷商王盘庚之女孙妣隹为妻,生郢伯、远仲。殷人数伐羌,先祖弗助,殷人又伐先祖。穴熊率族人徙於京宗,得妣列为妻,生侸叔、丽季。生丽时妣列难产,肋出宾于天,巫以荆条裹其腹,此后族人自称为楚……”
上古之事多为口传,熊元吃力的回忆,要将这些祖先往事烙刻在儿子心里,当说到穴熊之妻妣列肋生熊丽而亡、先人从此自称为楚人时,他忽然想起那年熊荆差一点也要肋出,好在他最后倒着生了出来。因为他双腿长似荆条,这才名之为荆。
季连、熊丽,这两个难产肋出的先祖生于楚人命运生死攸关的时刻,没有他们,楚人早就被他族吞并,不可能繁衍至今。而今,上天又降下寤生的荆儿,应该是要他在这国灭社绝的危亡时刻挽救楚国吧。
看着用心细听的儿子,熊元忽然有些激动,因喜悦而来的激动,然后他的心角又开始疼了。
“父亲……”熊荆大惊,一转头就叫到:“昃离!”
“父王无碍。”熊元当即平复心绪,这是喜悦,高兴的劲头总是可以忍一忍的。
“大王……”长姜和医尹已经跪下了,见大王眉头皱着脸上却笑,很是莫名其妙。
“退下吧。”熊荆道。医尹除了会给父王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