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将老夫人和孙姑姑的话听了一半,侧头给芙蓉递个眼色。
到底是相处多年的主仆,芙蓉心领神会,先屈膝给老夫人请安,又问过孙姑姑的好,然后道:“我们小姐就是一脸的旺夫相。”
孙姑姑抽动嘴角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看去老夫人。
老夫人吧唧吧唧的抽着烟,烟雾缭绕弥漫在她脸上,她淡淡道:“垂花门处那两株合欢挡光,回头叫阿克敦带几个小子,砍了吧。”
合欢树,又名芙蓉树,老夫人言下之意,在场的几位都了然于心。
芙蓉一脸惊惧,慌忙退至兰香身后。
兰香一脸尴尬,立即将话掉了开去:“先不说那两株合欢树,说说那个玉姑娘,昨晚去了哥哥的卧房,这一大早那些媳妇们就在背后嚼舌头呢,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老夫人刚想将烟袋嘴放进口中,愕然道:“玉醐去了毅儿的卧房?”
兰香点头:“是去了,磨叽半天才离开。”
孙姑姑老谋深算,微微一笑道:“姑娘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兰香一怔。
老夫人突然脸色一沉,睇了眼兰香道:“也是,你一个姑娘家,盯着这些事总归不太好。”
兰香颊上飞起红霞:“我是听那些媳妇们说的。”
烟袋里的火星渐渐弱了下来,老夫人递过去,孙姑姑就从炕几上的铜笸箩中抓了一撮烟料放进去,用手指按了按,压实了,又取了纸媒点燃,交还给老夫人,一整套下来行云流水非常娴熟,她随口道:“家里的那些媳妇们个个都是修炼得道的妖精,成日的不思谋怎么把活儿干好,就琢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回头我把她们叫齐了,非得一人赏一耳刮子,也叫她们长长记性,玉姑娘那个人我也不觉着多好,但没那么下贱,总之她的名声并不重要,横竖是个客,住些日子也就走了,可不能让这些个事把将军的名声毁了,莫说在吉林乌拉,即便是北京城,咱们将军也是威名赫赫,万岁爷高看,太皇太后中意,否则哪能赐婚呢。”
她一番话说到老夫人心坎上,只吧唧吧唧的抽烟,不置一词。
兰香脸上就白一阵红一阵,排揎玉醐,她自己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找了个借口告辞而去。
听外头的丫头说着:“小姐这就回去了。”
兰香有气无力的:“嗯。”
房内的孙姑姑朝窗户处啐了口:“还是贼心不死。”
老夫人哼了声:“那又怎样,她只是当初毅儿救回来的孤女,家世不明,赖着毅儿叫哥哥,我也就成了她的娘,但想做我瓜尔佳氏的媳妇,她还远远不够,我这几天正想着,等漱玉格格这事一过去,就给她找个婆家嫁了,省得惦记毅儿,这事我也同你说过,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个合适的?”
孙姑姑点头:“有啊,街上开生药铺的田家,好大的买卖,人家看中了将军府的名头,并不计较兰香是什么出身,我同田掌柜的女人说了,她没意见,等问过田掌柜,这事就算定了。”
田记生药铺,老夫人倒是知道,可着吉林乌拉找不出几个那样大的门面了,田掌柜自己是东家,还坐堂给人看病,比之将军府田家的门楣虽然低了些,总之兰香不是自己的亲闺女,算不得瓜尔佳氏的女儿,所以也不算辱没了她,老夫人道:“这事你上心些。”
孙姑姑答应着:“等田老爷那里有了信儿,媒人一到,这事就算定了。”
忽而问:“兰香那里要不要说一声呢?”
老夫人摇头:“不必,好歹她叫我一声娘,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
孙姑姑却隐隐担心,怕兰香心里疙疙瘩瘩不肯顺顺当当的出嫁。
没几天,田家来了消息,田掌柜的对这门亲事并无异议,还特特请了两个媒人过来提亲,老夫人就一口应承。
婚事定了,也就知会了兰香,她听说后半晌呆愣愣的,只等芙蓉唤了句“小姐”,她才如梦方醒似的叹了口气。
芙蓉知道她心里不愿意,就劝着:“奴婢知道那田家,可是吉林乌拉数一数二的大户。”
兰香斜睇她一眼:“你嫁过去。”
芙蓉噎住,心道我要是能嫁给田公子倒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兰香再无作声,心事重重的想了半天,然后爬上炕,从炕柜里翻出新做的一双鞋,找个小包袱皮包了,抱在怀里,也不准芙蓉跟着,独自去了孙姑姑的住处。
刚好孙姑姑正一个人坐在炕上喝酒,兰香推门而入,满屋子的酒气熏得她欲呕,又不敢表现出厌恶,唤了句“姑姑”,就老熟人似的盘腿坐在了孙姑姑对面。
“姑娘怎么来了?”孙姑姑呲溜一口酒,把酒盅放下,从泥火盆里扒拉出几颗花生还有一个红薯,就着酒吃的喷香。
兰香打开包袱,取出那双鞋道:“我才做了一双鞋,有点挤脚,这不就想着送给姑姑。”
孙姑姑瞟了眼,摇头:“太花哨,我这老天拔地的,穿着不合适。”
兰香笑了笑:“谁说姑姑老,姑姑可是咱吉林乌拉数得着的美人,穿得再花哨也合适。”
明知道是奉承,听着也非常受用,孙姑姑感慨道:“那都是当年的事了。”
兰香将鞋放在炕上,看着她剥花生和红薯弄得黑乎乎的一双手,风韵无存,剩下的只是满脸的皱纹,还有不修边幅的邋遢相,兰香心里厌恶,面上不敢表现出来,道:“是了,当年老将军对姑姑可是情有独钟,怎么就没成就一番好姻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