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入其来的变化,令山脚下的清营内,众多清将脑中一团乱麻。
其实相比与山下,山上被困的明军要更早发现清军墩台放的狼烟。
东厢房内,中路军的残兵败将们正听着皇帝的交代,托付最后的大事,心中都满是是绝望。
大军困在山顶已有数日时间,伤兵已经饿死渴死大半,就算是健壮的士卒,也是饿得两腿发软。
被困在山上,他们自然不会放弃求生的意志,金声桓、王得仁几日间已经组织了多次突围,但都被山下的清军逼了回来,以失败告终。
这样的情况,让不少人心中其实已经绝望,他们突的太前,又没有援兵,现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已经到了穷途陌路。
可就在皇帝交代遗命之时,一将却闯进来,声音在屋内响起,“陛下,江面有船,湖广的船···”
屋内的呜咽声顿时寂静,跪着龙榻边的金声桓一跃而起,下意识的急问道:“什么船?船在哪里?”
隆武混浊的眼中不禁流出一行热泪,这个时候能派兵过来的人,除了王彦,还有谁?
皇帝的一生,注定是孤家寡人,登上这个位子,就得警惕天下间所有的人,要造他的反,谋他的位,所以皇帝心中不能有情感,便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在必要时刻也能舍弃。
曹孟德有“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即便是宋太祖也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语。
这多说出了历代掌权者的心态,但皇帝也是人,也有情,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做到铁石心肠,心中总有柔软的部分,总有动情之时。
隆武弥留之际,听到湖广的船来,心中难免悸动,“朕负卿甚多,卿却终不负朕···”
一时间,隆武若是会那奇门之法,他多想向天借寿,也不要太多,只望能与王彦见最后一面,问一问这个和他越走越远,却又愿意在关键时刻搭救他的人,心忠到底是什么想法,解一解君臣间的心结。
隆武一阵咳嗽,屋内的大臣和武将们却一阵骚动,不自禁之间,已经站起来大半,众人听到皇帝咳嗽,才反应过来,发现失了礼数,屋内又一下安静下来。
这时隆武哪里还管这些,他已经无法理事,知道战机稍纵即逝,一手用白手帕捂住嘴,一手居然颇具力道的挥了挥,让众人全部退下,赶紧去外面看看。
金声桓等人见此,急于了解情况,便急忙退出。
一众将领和大臣,拥着那报信的将领,便涌出厢房。
在他们背后,内侍却忽然惊呼一声“陛下”,隆武帝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出了厢房,金声桓边走边问道:“哪里可以看见?”
那报信的将领,急步走在他身后,“出了庙门,站在山顶上,就可以看见!”
众人闻言箭步如飞,完全不像是饿了几天的人。
此时山顶上,原本或躺或靠的士卒,已经全部站起身来,密密麻麻的往山头西面挤。
出了庙门,众人只见山顶人头攒动,士卒们杵着兵器往西面移动,李元胤等人,疾走在前,为唐王、金声桓与众臣公分开一条道,来到望台之下。
为了能够突围,掌握山下清兵的动向,明军在山头搭建了一座望楼,其实也就是几根木头一钉了事,只是高出山头树木一点点,可以不被挡住视界。
众人大步来到望台下,站在上面的一将,看见队伍过来,一手指着西面江上,兴奋的朝下大吼道:“殿下,督镇,战船蔽江而下,是湖广的水师!”
唐王、金声桓听了,连忙爬上去,唐王还好,多少喝了点汤水,金声恒疾走一阵,又爬上望台,才站定便两眼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晕倒过去,幸得李元胤一把将他抄住。
他求生的yù_wàng,要将万余江西子弟带回赣地的信念,使他稳住了身形,便急着向远方眺望,果然见远处二十多里外,一道浓烟冲天而起,而在十多里外,隐约间可以看见一座黑山,从西面移动而来。
清军的水师在镇江、南京一带,从上游下来这么大规模船队,除了湖广的船队,不可能是清兵的船。
爬上望台的众人,纷纷往西面眺望,唐王拿来千里镜,看了一眼,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不管今后怎么说,这船队现在必然是来搭救他们的。
李元胤看见江面上的影子,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这肯定是衡阳王东下,来救我们了。”
战船顺流而下,速度堪比战马驰骋,明军残军又在山顶上,看得极远,将领和大臣以及山上的士卒们,都激动难当,不少人士卒竟然抱着嚎啕大哭起来,将领们则握紧了双拳。
山顶上,欢呼之声陡然爆发起来。
东面山头上,情况比西面山头的还要糟糕的王得仁部,因为位置的关系,视线被西面山头遮蔽,并不了解情况。
他们忽然听见东面山上,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浪直上云天,饥饿疲乏的士卒们不禁抬头,望向西面,但却不得所以然。
正在这时,一将跌跌撞撞的穿行在趟了满地的士卒之间,来到一大石前,向一头发散乱,干裂着嘴唇,低头擦拭战刀的将军说道:“都督,西面打旗语,援兵来了···”
山脚下,清军大帐内,博洛正发泄着怒火,整个人在帐中烦躁的来回踱步。
帐中清将也一个个面带慌张,他们都清楚大胜关、江宁一线的兵力空虚,要是让王彦撞进去,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