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的事情,季清菱并不是很懂,可她听得“十万兵丁”,又听得“灭国扩土”,却是知道其中利益早不像从前南下平叛梁炯一部时那样。
她心情有些复杂,也不晓得应当替顾延章可惜,还是当要无奈,只好叹道:“这样着急要打,怕是五哥在广南待不了多久了。”
顾延章见她皱着一张脸,表情十分郑重,本来心中还想着事情,也忍不住微笑起来,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想我在广南久任。”
又道:“怎的说着急要打交趾,我就不能在广南久任了?”
季清菱小小地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傻的!”
又道:“陈节度接了知州一职,他早就是广南经略,这回又任了宣抚使,本来军中已尽是保安、广信军中人,这一场守城打下来,原本平叛军将士更是各有封赏,朝中那些闲坐着的,谁看了不眼热?”
世上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本梁炯等人逃窜广源州,只是癣疥之疾,去的地方还是又偏又蛮,瘴疠遍地的广南更南,平叛的功劳还只是凑合而已,自然算是苦差,没有一人愿意来。
谁又料得到,后来会有交趾犯边之事呢?
这一回守城,只要是活下来的,封赏泰半十分丰厚——广南打得太惨,天子一贯不是个小气的,其时又是黄昭亮在任,他不同于范尧臣在军中毫无势力,还指望将来等到打完交趾后以此为例,好为下头人争功,是以也没有为难。
有了那许多封赏在前,要打交趾的时候,自然个个想往前凑。
这等开疆辟土的功劳,谁又能舍得下?
老老实实等着磨勘,过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及得上这一回南征中立功,又有谁坐得住?
只是陈灏又是主帅,想越过他塞人进去,到底也不是特别容易,能省一个名额,便要省一个名额。况且熟悉南事的人本来就不多,比起立功,北人往南去交趾打仗也一般叫人恐惧,与此相对的,留在广南协理后勤转运却更容易,自然成了最为抢手的差事。
顾延章不过是个七品朝官,资历尚浅,在某些朝臣眼中,他还是个杨党,简直同才蒸出来的炊饼没什么两样,又白又软不说,看着还胖乎乎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种时候,不拿他下手,还能去找谁?
想到此处,季清菱忍不住抱怨道:“以前觉得南下是苦差,个个都躲着,而今看到有好处了,却又人人都挤过来,那些个脸皮也太厚了!”
顾延章听得好笑,本来有些郁闷之气,可见得季清菱这样一番表现,却又觉得没什么了,他把一旁的椅子拖了过去,同季清菱挨着坐了,解释道:“节度收到信,朝中可能会召我回京,此番找我过去就是谈这一桩事。”
又道:“他方才同我说,这一回等天使到了,叫我莫要着急回京,且在邕州等一等,他要具折上书。”
季清菱将这消息在脑子里头转了转,半晌,才突然道:“五哥,陈节度这一手,是想拉你站队罢……”
顾延章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由得暗暗叹了一下。
往日看季清菱见事聪颖独到,他都是又欢喜又感慨,可这一回竟是隐隐有些心酸。
——只粗略说了几句话,她就猜到其中内情,偏偏自己自得官以来,都没有过上几天轻松舒服的太平日子,倒叫她只跟着自己受苦。
他伸出左手,揽住了季清菱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过了一会,还是并不打算瞒着,只道:“他说广南若没有我协理转运,他怕后方失火,此次南征要出事,还说等到天使到了,叫我同他一齐递折子回京。”
季清菱听得嗤之以鼻,道:“朝中哪里就一个人都找不出来,不过是坐镇后方协理转运而已,纵然并不容易,可也绝不至于到了五哥不在,便会出事的地步罢?不管来的是黄大参,还是范参政下头的人,都是为着争功来的,把事情办砸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反倒若是五哥在这一处,广南都没一个他们的人,谁知道会在朝中动什么手脚!”
陈灏这般行事,季清菱心中早有准备,倒也不觉得多意外,却是有些失望,又夹杂着隐隐约约的生气,抿着嘴道:“五哥,陈节度也太不仗义了!当日他卧病的时候,多少事情都是你与王军将、张大哥帮着扛的,而今他好起来了,就过河拆桥了!这是以为你看不懂,还是觉得哪怕你看得懂,也会听他的话?”
季清菱仔细琢磨了一会,当真是越想越生气。
一旦天子下了诏,五哥回朝是必然的。
可陈灏劝五哥同自己一起具折上奏,请留广南,天子又如何会准?
接手的人都来了,难道还遣回去?
或是两人兼一个位子?
那岂不是要打起来?
本来后勤便是极繁琐的事情,一旦来个两头大,叫下面人听谁的?
届时两个人打出个高低来,将来朝中又能扯着这个由头说五哥恋栈不去,贪功自私。
算来算去,陈灏只要为五哥略微想一想,都不会叫他这般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
虽然官场之中,人人都是看一个“利”字,可两家总有些香火情,做到这个程度,着实有些把人当傻子看了。
她心中愤愤不平,略略紧张地抬起头,盯着顾延章问道:“五哥,你没答应他罢!”
莫名的,顾延章忽然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鸡仔,被面前的人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
他路上就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