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芮翻出了今日跟在自家身后那名黄门记下的纸,看了一下人名,寻出一个记忆中笔锋甚是有力的举子,复又对照了排名。
延州王瑞来,排在第二十九位。
给宰辅的女婿这个排名,不算低了。
他大笔一挥,将杨义府与那名唤作王瑞来的士子的名次再改了一回。
王瑞来由第二十九名,攀升到了第三的位置,而杨义府,则是从第三,下落到了第二十九。
杨义府原本的第一等,一甲,进士及第,变为了第三等,二甲,进士出身。
改好之后,赵芮把手中的排名递给了朱保石,道:“叫他们重新誊一遍。”
想了想,又道:“去把范尧臣请进来。”
将事情交代下去,他这才把早早就被自己抽出来的那一份状元文章取了过来,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眼见厚厚的考卷送了进内殿,过了许久,才有一个黄门手中捧着一个托盘,匆匆走了出来,朝另一处偏殿而去,外殿的举子们都有些坐不住了。
这是排名有什么不对吗?
还是天子对考官们的评判有什么不满?
在集英殿中,被高高的建筑压着,又有皇权镇着,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狐疑地与左右对视,人人都躁动起来。
很快,一个人从偏殿走了出来。
顾延章不认得,可旁边却许多人认得他。
“是范议论道。
“要唱名了吗?!”
众人痴痴等候。
范尧臣直接进了内殿,便再也不见出来。
等到此时,士子们实在是如坐针毡。
见此处没有管顾,便有人再忍不住,寻着其中一人问道:“义府,你可知到底有什么不妥?”
杨义府端坐在位子上,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回复道:“我亦是毫无所知!”又道,“安心等唱名罢!”
听得这边说话,便是认不得他的,也不禁低声询问道:“那人是谁?”
周围断断续续有人回复。
“范大参新招的女婿,叫杨义府的。”
“蓟州人,清鸣书院出身,拜在厚斋先生门下。”
“其叔是京都府内的判官。”
这一连串的头衔冠上去,说的人小心谨慎,听的人也肃然起敬,哪怕心中酸,面上也只能煞有其事地“哦”了一声。
士族出身,拜了厚斋先生,婿了范大参,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大小登科,何等意气风发。
人生当如此子!
杨义府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洗礼,却是将头微微垂下,并不露出半点端倪。
而在士子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中却是淡淡的怜悯,仿佛是一尊才塑好的菩萨,在接受善男信女的香火。
自家确实就是这般顺风顺水,确实一出生就比别人高,出身大家世族,天生聪颖,不用人教就八面玲珑,随意点一点,就会做锦绣文章。
这殿中绝大多数人,哪怕追赶一辈子,也赶不上他轻轻巧巧的半步。
一路走来,虽然省试的排名没有如他所愿,可近日得了范大参的悉心指点,把天子的殿试题猜得透透的。今日殿上做的那一篇锦簇文章,在他看来,得一个状元天经地义,便是没有状元,最差也有一个榜眼。
有理有据,笔下生花,经过范大参的数轮修改,无论破题、开题、收题、点题都做得毫无破绽。
这是他这些年来做得最好的文章,便是拿去同当日顾延章在良山书院时,作得最精彩的篇章相比,也胜出了不止一筹。
杨义府捏着拳头,一面胸有成竹,一面又有些紧张。
虽然榜眼也好,已是足够拿得出手,可他还是想得状元!
范大参几个儿子的书都读得不好,家中一个进士都没有,如果自己能拿一个状元,他肯定会对自己高看许多,以后其人手中的资源,想要用起来,也简单不少。
不知等了多久,安静的殿中忽然听得礼官一声喝令,众人连忙站起身来,重新进了殿,按原先的排序各自低头站好。
只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天子在黄门、侍卫的拱卫下,上了御座。
范尧臣手中捧着殿试的排名单子,面色有些凝重。
他站在御案之前,开始唱名。
杨义府吞了口口水,竖起耳朵,身体前倾,做好了随时站起身来的准备。
第一名状元的名字,很快便被范尧臣念了出来。
杨义府有一瞬间没有听清。
是三个字的……
是不是自己?
他有些难耐地看了看左右。
没有人看向自己,而是都看向了东边最前方的方向。
那一处离龙椅太近,杨义府甚至有好一会儿没有分清众人是在看范大参,还是在看谁。
然而很快站在阶下的八名卫士便跟着齐声高呼起来。
能选做天子陛前卫士,必是身体魁梧的勇武之辈,中气之足可想而知。
一时殿上如同雷震,一连三声唱响了一个名字。
杨义府再也难以维持自己的面色,而是咬着牙,同殿中其余人一般,将目光投向了这一列的最前方。
那一处,顾延章已经站出了列。
四名卫士走了过来,围着顾延章,其中一人大声问清了乡贯、父名,确认无误之后,四名卫士夹而翼之,将他带到了廷下。
杨义府看着那一个高大的身形被卫士护卫着,上前给当今天子直躬谢恩,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终究又是落在了他后头。
杨义府的心中泛起了难以自抑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