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楚一身大红猩猩毡斗篷,穿着木屐扶着婢女踩着雪步上马车,手里还捧着鎏金花鸟手炉,
高髻上这一回簪着的是千叶攒金牡丹花钗,用米粒大的黄玉珠子攒成的花蕊,衬着水汪汪的玛瑙花瓣,栩栩如生,活像一朵正在盛开的牡丹花簪在她的鬓角。
容长的脸上更是上了脂粉,艳红的唇粉白的脸颊显得她精神奕奕,脚下步子都格外端方,上了马车吩咐宫婢:“去贤王府。”
只是马车还未走出几步,就有宫婢急急忙忙赶过来,在马车边拜下:“郡主,贵妃娘娘请郡主去延嘉殿,有要事相商。”
周楚楚原本捧着手炉,轩轩甚得地倚靠在窗边赏着雪景的脸色瞬时拉了下来,皱着眉看了眼一旁的婢女,撇了撇嘴没有开口。
她身边的婢女佩兰忙撩开帘子,满脸堆笑与那宫婢道:“有劳这位姐姐走一遭了,贵妃娘娘相召,原本该这就过去。只是实在是不巧,郡主奉了天后娘娘的吩咐,要去贤王府见贤王妃,只怕今日不得空去延嘉殿,不过过两日,郡主必然亲自去给娘娘赔礼问安。”
那宫婢往日便是奉韩贵妃的吩咐来请周楚楚的,只是那时候都是被客气讨好地巴结着,便是周楚楚在韩贵妃跟前得了脸,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们这些个延嘉殿的人,可是没想到今日却是碰了这样的软钉子,她心里气愤难定,却又不敢吵闹起来。
想起了先前韩贵妃焦急的吩咐,她不得不又低下头,带着些恳求之意:“郡主,娘娘说有极为要紧之事,务必要请郡主过去延嘉殿,还请郡主……”
周楚楚脸色更是难看,把手里的手炉抓得死紧,一肚子怒气不知该往哪里出。
她好不容易才让天后对她没了成见,不计较先前她跟着韩贵妃的事,还让她与贤王妃多走动,她自然是要将自己摘个清楚,再不能跟韩氏卷在一起了。可现在韩贵妃殿中的宫婢却是在宫道上如此拦着她,又是说三道四,说不得下一刻会不会又传到天后的耳朵里去,那她先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都白做了!
她阴沉着脸,开口吩咐:“走,不要与她多纠缠。”
马车再也不理会还拜倒在道旁的宫婢,径直向着宫门外开了过去,丢下她独自留在原地。
宫婢愣了好一会,才灰头土脸地起身来,青白着脸回了延嘉殿。
“长平郡主呢?”韩贵妃已经急得几乎坐不住,见她进了殿忙开口问道。
她让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听到,有人在前朝提出了帝陵拜谒是另有图谋,有人在帝陵埋下了魇镇之物,要谋朝篡位的消息,她又急又怕,只能想法子召了周楚楚来,想要商议一下对策,只因为当日的帝陵拜谒就是她领着周楚楚打点的,这些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宫婢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她,她说奉天后娘娘之命,去贤王府了……”
韩贵妃的脸更是苍白里透着出青色来,她气极反笑:“好,果然是有眼色的,现在就知道要把自己撇干净,只可惜终究是个蠢货!她以为袁氏就会放过她!这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与她和沅城大长公主府脱得了干系,她以为就能躲过去!”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直着脖子喊出来的,喊完虚脱一般软坐在榻席上呼呼直喘粗气。这几日她寝食难安,时时回想起那一日天后昂着头踏入殿中,看向她时眼中那种轻蔑与鄙夷的神色,分明在嘲笑她愚蠢到以为一切都已经在掌控之中,却成了没有退路的笑话。
那目光让她感觉窒息,感觉自己就如同被她玩弄于鼓掌上的傀儡一般,一切的努力图谋都是徒劳。
宫婢慌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娘娘身子要紧呀……”
韩贵妃抚着胸,大口大口喘着气,许久才虚弱地道:“去,让人送了消息回府去,让他们想法子带个消息去陈留王府,如今怕也只有那边能想法子周旋了。”
宫婢却是有些犹豫,低声道:“娘,这会子只怕……”
陈留王未必肯帮忙,当初虽然都有结盟之意,但毕竟不过是口头之约,如今韩贵妃已经是岌岌可危,陈留王府未必就肯帮忙。
韩贵妃苦笑着摇摇头:“不,他会帮的,若是我真的被袁氏处置了,只怕他就是下一个,我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倒下去。”
她如今只有寄希望于陈留王,毕竟圣人对陈留王十分看重,说不得陈留王还能有法子救她与韩家一次。
只是她一直有个疑惑,从那一日天后出了甘露殿,她便知道必然是已经布局周全,等着将她收拾了,可是眼瞧着又过了好几日,前朝也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可为何天后还不见有动静,甘露殿究竟在等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在她心里纠结着,却也来不及再多想了,如果不想法子度过眼前的难关,只怕她与韩家真的要万劫不复了!
至于周楚楚,她自己作死,就怪不得别人了。
午后,延嘉殿里一位看着不起眼的小宫婢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混在宫中洒扫的宫婢仆妇们的队伍中向着宫道上走去,她低着头,手藏在袖子中脚下不停地走着,看不出是什么神色,一直到了洒扫处,却又很快转过一旁的甬道,往武德门去了。
只是她不曾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身影一直远远跟着她,直到看着她出了武德门才轻笑一声转身回了宫道上,朝着甘露殿回去了。
“娘娘,人已经出了宫去了,想来很快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