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弱的背影如猫儿般轻巧的翻过那道并不太高的般若墙的时候,自然没能瞒过在佛堂掌灯的伦无序的敏锐感知,他依然若无其事的往灯盏中灌入油脂,拨捻一下灯芯,让整个大殿看起来更明亮一些,不至于下半夜油尽灯枯之后那些供奉的神佛们来吃那些圆盘中的供果等物的时候灯下一抹黑,至于外面那点动静伦无序早已把自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崇圣寺东面那道土墙不远处有一条羊肠小道,时不时会有下山的香客从那里穿行而过,并不是所有的人对于崇圣寺中的佛像是心存畏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土墙外面搭起了一排排的草芦,白天的时候,下面站着吆五喝六卖香蜡的小贩,晚上,这里便成为了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浪汉的栖息之地,并不是每一个乞丐或者流浪汉都能幸运的在白天乞讨到吃的,当实在饿得恨不得朝旁边人的大腿上咬上一口后,他们便开始把主意打向了土墙后的崇圣寺。
翻墙过院的人多了,那一截土墙越来越矮,哪怕头天才刚刚用泥巴糊上,当天晚上又恢复成了只有一人高的样子,堵不如疏,土墙的里边挨着的是伦无序每天都要开火的厨房,自从伦无序给火头僧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之后,虽然晚上厨房里经常丢东西,但各大殿中却一如既往般的风平浪静,那一截土墙便像如今模样般保留了下来。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伦无序揉出来的馒头特别的受欢迎,人人都夸那东西有嚼劲,喜欢叫它‘功夫馒头’,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被他千揉万捏甚至使上暗劲的馒头内部松软的同时早已千疮百孔,和尚们从那之后发觉和以前同样大小的馒头不管饱,饭点还没到便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当所有人指责伦无序中饱私囊的时候,伙头僧人一句‘他{伦无序}都瘦成这样了,你们一个个大耳肥肠的好意思在这里诬陷别人?’便把所有人的流言蜚语都抵了回去。
伙头僧人其实是知道多出去的面粉做出来的馒头到哪里去了,或者说他是为了保住那一人高的土墙,或者是为了保住前任主持曾经宣扬的悲悯天人之心,他和伦无序默默了做了一件完全不被人知晓和理解的善事。
僧人到讲佛堂中上晚课之后,伦无序会在蒸笼中将省下来的面粉做出来的馒头偷偷的放进去,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男人和小孩从矮墙中翻越过来,或许他们早已驾轻就熟,他们落地的时候甚至不会留下一点声响,他们为自己能躲过那些崇圣寺中的武僧而沾沾自喜,他们甚至觉得只要坚持从这矮墙中神不知鬼觉的上上下下许多年,他们便也成了高手,只是当一个人在蒸屉中发现填肚子的食物之后,便把这伟大的事业抛之于脑后,加入了转运食物活在当下挣扎在生死边缘之中,他们或许因为是信佛的,他们往往不会独享这些得之不易的馒头,他们会轻手轻脚的拿着那些战利品飞快的再次回到草芦拥挤的人群中,一起分享这某位好心人的馈赠,有些人甚至会偷偷的在蒸笼中放人好不容易讨来的一些铜板,以此乞求佛祖原谅他们的偷窃之罪。当这些可怜的人从馒头中发现那些被归还的铜板之后,这才知道这堵墙后的佛祖早已为他们默默的做了很多很多,所以当他们分到那些馒头之后,会一致的跪地磕头,感谢崇圣寺中已经越来越稀少的好心人。
伦无序和伙头僧将这些偷偷从矮墙后面爬进来的人戏称为耗子,只要每次开早饭前,伦无序会抡着大勺抱怨厨房又被耗子祸害了,其实言外之音让他们留点气力等着晚上那顿,早上那些稀粥或者馒头份量是不足的是缺斤少两的。
只是今天这只耗子好像来晚了,为了找点填饱肚子的东西,居然大胆的走到了大殿中,或许他根本就迷了路,当对方无意中闯入伦无序所在的高僧殿之后,伦无序早已跃起藏到了一尊高大的佛像之后,仔细的留意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来人根本就没发觉偌大的高僧殿除了历代的那些高僧泥塑木雕雕像,暗处还隐藏着一个活着的高僧,最靠近门的灯烛随着他冲进来的那一刻扭了一下身子之后,一切再次趋于沉寂祥和。
一尊尊佛像前放置着各色供果,这个季节主要为海东雪梨,寺庙里的僧人早已学会了在雪梨的外面打上一层厚厚的白蜡,让这些雪梨能够长时间看起来如初始般新鲜可口,寺庙中的僧人再饿也不会去动那些用来糊弄神仙的梨子,因为那些雪梨早已从根上就坏了。
当那瘦猴般的身影正准备探出手去抓一个亮澄澄的梨子的时候,一股带着劲风的小石子不偏不倚的击中那人的手掌,伦无序原本以为这人吃痛后会惶惶的逃开,当对方抬起头看了面前的那尊佛像之后,便像磐石般呆立在原地,脸上展示的某种惊讶之色让尽收于眼底的伦无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咚’的一声,那人直接跪在了那尊佛像前面的蒲团上,接着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伦无序完全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学着瘦猴抬头望了一眼那尊和高僧殿中同样怒目圆瞪龇牙咧嘴的佛像,只是他并没有发现这尊佛像到底和周围的佛像到底有什么不同,当他读完佛龛底座那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子之后,这才知道这尊佛像和周围的佛像是不同的,他是上一任的主持悟空大师,听说和澹台潜渊这位后起之秀决战之后便暴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