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展颜一笑,她低头,嘴角一翘。
四目相对,水乳交融。
孔婉婷突然挣脱杏儿的搀扶,在那座她自己画地为牢的小楼内跳了下来,如同一只将要飞翔的鸟儿冲出束缚。
“小姐!”杏儿大叫一声,泪流满面,她本来能够抓住体弱的小姐,但是临了那一瞬间,她突然松开了手。
有时候,善解人意的给人解脱,需要做的不是抓住,而是放手。
孔唯亭身形轻掠,在空中顺势揽住孔婉婷,两人缓缓下落,落在枯萎的花圃中央。
雪落肩头,泪涌眼帘,风雪离人归。
孔婉婷抚摸着孔唯亭的脸颊,满是岁月的痕迹:“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孔唯亭的眼泪突然收住,思绪纷飞,一脑门的不知所以,不明觉厉,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也有三百六十五个祝福,但是今天是啥日子啊?有谁能站出来告诉我吗?提个醒也行啊!孔唯亭给您磕头了。
男人有时候记不住很多事情,其中最记不住的就是“今天是什么日子”。
“婉婷,我们才刚刚见面,不要问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会破坏气氛。”孔唯亭搪塞过去,张口说道。
孔婉婷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
男人有很多缺点她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忍受一身臭烘烘的酒气,而孔唯亭入城的时候,喝了三碗辣娘子,张口便是熏天的酒气。
已经戒酒十年的孔唯亭今天为数不多的破戒,打个哈哈,用最笨的借口:“你也知道,男人嘛,出门在外,朋友多,应酬也多,喝酒也是在所难免的,你要体谅,要体谅!”
语气还挺无辜无奈。
“你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孔婉婷道。
俺那个亲娘咧,好险,好险!
“带礼物了吗?”小女子最爱礼物,孔婉婷也不能免俗,她自认为自己便是小女子。
孔唯亭点头如同捣葱,邀功一般:“带了,带了!”
感谢远在太安城的学生给他这个先生准备了一支簪子和一副手镯,这么多年,先生没白疼你!
挽起孔婉婷瘦弱无骨的苍白手腕,孔唯亭眼睛一红,止住泪水,将李元昊准备的手镯轻轻戴上,对不起,这么多年才敢来看你。
“哟,老山寒玉,看样子,下了血本。”孔婉婷不着痕迹缩回手臂,藏在衣袖里,不让他看见。
孔唯亭哈哈一笑:“我一直很大方。”
孔婉婷向孔唯亭的怀中钻了钻,那里无雪无风无寒冷,只有温暖:“当年你抠门的事情,我就不一一提了,免得你抹不开面子,但是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婉婷,我还给你带了一支簪子,你试一试。”赶紧转移话题,用学生的大方来掩盖自己的小气。
孔唯亭将簪子插在孔婉婷的头上,几番纠正,最后还是歪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好看吗?”孔婉婷问道。
孔唯亭望着歪歪的簪子,眼睛都不眨一眨,由衷赞叹道:“好看,好看,好看极了!”
男人做不好很多事情,比如分不清女人的胭脂水粉和粉盒腮红,也画不好眉,插不好簪子,但是说谎的本事却是一流。
“孔未,我好想你。”孔婉婷淡淡的说道,脸上有一丝娇羞,更多的是高兴。
孔唯亭紧了紧怀里的她:“我也好想你。”
“你来的不是时候,可惜了。”孔婉婷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如今这花圃枯败,没了景色,若是春夏时节,满院子的五光十色,好看极了。而且都是我亲手栽植的,很厉害吧!”
雪落在枯萎的花圃中,白茫茫的一片,勃勃生机藏在地下黑暗里,远远不如春夏时节美艳。
“再好看,也没有你好看。”孔唯亭用脸颊蹭了蹭孔婉婷的鬓角:“我说的是实话,你不用谦虚,也不用反驳。”
“咳,咳,咳......”孔婉婷终于还是没有压住那股窒息般的咳嗽声,血顺着嘴角流出来,鲜红恰如春天绽放的大红花:“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真好!”
孔唯亭不断擦拭着她嘴角的鲜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窸窸窣窣:“婉婷,你不会死的,我会带你离开!”
说着,鲜血也从他的口鼻中涌了出来,他破尽书院大阵,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两人的血融合在一起,落在地上。
来年春夏,雪落的地方会生出一朵五颜六色的瑰丽花朵。
但是他和她都看不到了。
“孔未,你说我们死后,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会,一定会。”
“谁?”
“太安城内的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毛病不少,却也背负了许多她不该背负的东西。”
“看样子,也是个可怜的苦命孩子。”
“放心,她很脆弱,但是也很坚强,她能走很远,一直到我去不到的地方。”
孔唯亭轻轻拍去孔婉婷头顶的雪花,浅浅低头,吻在孔婉婷的眉心处。
孔婉婷反手抱住孔唯亭的脖子,缓缓闭上眼睛。
天地莹白,雪花飘飘,两人慢慢成了一对相互拥抱的臃肿雪人。
突然,天空中响起滚滚闷雷,如同车辇走过栈道,发出巨轮倾轧的轰鸣声,轰鸣声越来越大,响彻整个圣城,然后慢慢蔓延,整个南梁都能听到那股巨大的声响,如同人间炼狱,世界末日。
圣城内的普通民众和书生学子遥望那轰鸣声处,天空忽明忽暗,光明和黑暗相互纠缠,一道闪电落下,劈落在圣城,引